夏德里安曾说,他很少去叶尼涅。
西大陆五国除了叶尼涅,别的地方气候都很温和,像慕德兰这样的地方,即使下雪,气温也大多在零上。
他为什麽很少去叶尼涅?
莉莉玛莲的战斗力为何如此强悍?
为什麽这麽多年来,老师的容貌几乎没有改变?
在那个亚历山大城的新年夜,夏德里安为什麽否认了自己的主体性?
奥涅金的遗産丶研究所大火丶莱赫战争丶在寒冷中失去体征的新型士兵……所有曾经发生的事实不断缠绕重组,最终形成一个不言而喻的真相。
一个名为弗朗西斯科·夏德里安的真相。
……
阿纳托利盯着窗外的西北礼拜堂出神,十多年前的某个清晨,夏德里安曾在那里问他,是不是应该送他一朵玫瑰。
老师。他在心里想。又是冬季玫瑰盛开的季节了。
亚历山大城的冬日并不冷,因此玫瑰才能常年怒放。
……
他在窗边站了很久,突然感到心悸。
疼痛传来的时刻,他猛地退了一步,水杯脱手掉落。
杯子摔碎的瞬间,窗外突然有星光从天而降,轰然如山火倒悬,砸入不远处的玫瑰园中。
无与伦比的猩红迅速点燃了整座花园,大火立刻在新圣宫周边蔓延起来。
熊熊火光照亮了走廊上的所有玻璃,许多人从梦中惊醒,向外跑去,高喊着救火,呼叫声连成一片。
阿纳托利却一直怔怔地站在窗边。
“……头儿。”德米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你没事吧?”
许久,窗边的人仿佛感应到了什麽。
他慢慢地,慢慢地,在窗边蹲了下来。
像孩子蹲守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门前。
他脑子里很空,却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很久之前,他也曾这样蹲在什麽地方。
……
他蹲在祭坛前,因为哭了太久感到很疲倦,他想要睡了。
突然,有人在他面前弯下腰来。
“你是谁家的小孩?”那人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他太困了,失去了该有的警惕,只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嘟囔着问:“……去什麽地方?”
“我带你去兜风。”那人笑着把他提溜起来,拎在手里掂了掂,“我开了一辆非常炫酷的车,帅气的人都应该开快车,飚完车你就什麽烦恼都忘记了。”
他昏昏沉沉的,直觉告诉他这人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应该不是坏人,于是他点了点头,说:“好。”
……
此时此刻,长大的孩子蹲在原地,大火正在对面燃烧。
火焰中传来某种熟悉的味道,玫瑰燃烧的味道,记忆是那样鲜明,雪茄被剪开,有谁凑了过来,笑声中夹杂着亲昵的低语,有谁吐出一口烟。
那烟的气味正如此时火的温度,潮湿丶柔软丶滚烫丶腐烂丶剧烈丶腥甜,蓝色的大地上有玫瑰倏而破土,没有焰火的新年突然变得无比温暖,暖如良夜,仿佛春天就要到来。
艾西礼喃喃开口:“老师。”
“……弗朗西斯科。”
此时此刻,整座城市都在玫瑰燃烧的气味中醒来,许多人看到火光划破夜幕,以为自己发现了流星,纷纷循着光线涌向新圣宫前的广场,一些眼睛满怀欣喜,一些生命来来去去。准备晨祷的母亲将新生儿举过头顶,白鸽从地表飞至高空,风过处,正迎来黎明的第一缕晨曦。
此时此刻,他们相距一百米。
此时此刻,是最寻常丶亦最幸福的瞬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