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地点定在这座教堂,计划绑架明斯特的权贵家主亲自到场,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男性,鬓角花白,双手交握在拐杖上。
男人同样打量着她,“我也没有想到,当初指挥攻占沃克沃斯的人居然个如此年轻的女人。”
帕特雷西亚笑了,“我毕竟是一个母亲。”
“本来我很好奇,什麽样的人抓了明斯特,却不拿她做威胁,只要求见一见我。”她悠悠道,“现在我理解了。”
她柔和地说,“因为您是一位父亲。”
“没错。”老人道,“我是一位父亲,而我的孩子死在了沃克沃斯保卫战里。”
“是个好孩子呢。”帕特雷西亚道,“为国捐躯是军人的荣誉。”
“是,我的孩子终归是死得其所。”老人道,“我祝福明斯特小姐未来也能获得同样的荣誉。”
帕特雷西亚笑了,“那同样是我这个母亲的愿望。”
“孩子是无辜的,我没有对明斯特小姐做什麽,你可以放心。”老人道,“我之所以要求见你,是因为我要为我的孩子复仇。”
帕特雷西亚道:“您请放心,贵国的军队每天都在尝试同样的事。”
“不,那是国与国的战争。”老人一字一顿,“我要做的,是父母对父母的复仇!”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这是我特地命人准备的,这把枪的弹巢里有六个弹仓,其中一个弹仓已经填了一枚子弹。
“我们的帝国和神圣帝国都是新谕信仰国,所以我将会面地点选在圣堂,让神决定这一切。”男人将枪推到桌子对面,“以神为证——如果神选择宽恕你,那麽我会保证明斯特小姐平安无事地长大,如果神判定你有罪,那麽我会命人把她扔到世上最肮脏的地方去。”
“哦。”帕特雷西亚看着面前的手枪,了然,“但是我为什麽要和您玩这个?”她笑了,“我现在就可以命令卫兵杀了您。”
男人威严地看着她,“如果你杀了我,你将永远见不到明斯特,我已经派家臣把她送到了足够远的地方,只要不是我亲自下令,她永远不会回来。”
“我明白了。”帕特雷西亚拿起枪,说:“六个弹槽,一颗子弹?”
“一颗子弹。”男人道,“我不要求你对着自己开五枪,明斯特小姐今年只有三岁,你开三枪就够了。”
帕特雷西亚听完,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脸上依然带着那副母亲独有的温柔神情,面不改色地扣下扳机。
无事发生。
她笑了一下,擡手拨弄着手枪的转轮,悠悠地说:“其实,有几件事您安排得不妥当。”
“第一件事。”帕特雷西亚说,“是您搞错了一件事——明斯特的年龄不止三岁。”
说完,她又一次朝自己扣动扳机。
无事发生。
“第二件事。”帕特雷西亚温柔至极地笑了笑,“我并不信神。”
说完,她再次朝自己扣动扳机。
无事发生。
男人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他咬着牙问帕特雷西亚,“你说……你不信神?”
“是的,我不信神。”帕特雷西亚轻声细语,“但是我想,无论我信不信神,神都不会惩罚我,因为祂永远不会回应你的祈祷。”
男人:“为什麽?!”
“因为你是个懦夫。”帕特雷西亚温柔地看着他。
她轻声细语,像母亲为孩子唱起童谣:“你想要为孩子报仇,当然可以,用你自己的手向我开枪,让你自己的手沾上杀死你孩子的仇人的血,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可你为什麽不这麽做?因为你不敢。”
“虽然我不信神,但我记得新谕信仰里说——杀人者将会下地狱。”
“你是一个虔诚之人,一个虔诚的懦夫,一个被信仰规训的奴隶,你不想丶或者说不敢杀人,因为你恐惧地狱,所以才如此大费周章地搞了这麽一出滑稽戏。”
男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冒犯,怒声道:“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你怎麽敢对我发出这样的邀请?”帕特雷西亚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将手枪拍在桌子上,“你的孩子已经下地狱了,你却连下地狱陪他的决心都没有,居然胆敢开口说‘复仇’?”
“你知道真正复仇是什麽样的吗?你知道一个母亲真正的怒火是什麽样的吗?”她和颜悦色地俯视着眼前的男人,“她会不远千里找到那个仇人,亲手杀死他,从里到外,扒皮拆骨地将他撕碎——”
“首先,我会将你的信仰彻底粉碎。”她微笑着宣布,“我会让你看看,你用一生侍奉的那个所谓的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祂不会惩罚我,祂对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说完,她将枪口对准自己,一口气开了三枪。
依然无事发生。
老人的眼神浮现出一丝震惊,“这不可能!”
“这当然可能,因为事情永远不是由神所决定,而是事在人为。”帕特雷西亚道,“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你所信仰的那个神永远也不可能掌握一切,因为人就是如此的贪婪丶难以揣测又喜怒无常——”
“比如你派去看守明斯特的那些家臣。”帕特雷西亚笑着说,“他们就是典型的人类,见风使舵丶首鼠两端丶为了活下去不择一切手段,但他们坦然承认自己的卑贱和欲望,所以他们比你更可贵,因此我尊重他们,在他们带着明斯特向我投诚的时候,我留下了他们的性命。”
“这把枪也是家臣为你准备的,不是吗?”帕特雷西亚温柔地抚摸着枪膛,“神可以决定哪个弹槽中有子弹,但人可以将弹槽全部清空。”
“你比他们卑贱得多。”帕特雷西亚掏出自己的配枪,用枪口指着对面的男人,“所以你理应受尽世间的一切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