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西礼接过,往夏德里安的方向靠了靠,最後两人肩并肩坐着。
他慢慢将罐头吃完,夏德里安又问他:“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困了。”艾西礼摇摇头。
于是他们一起坐在车盖上,艾西礼仰头看了星星很久,轻声道:“原来莱赫的星空这麽美。”
夏德里安也在看星星,“我们还没有到莱赫旅行过,可惜了。”
艾西礼沉默良久,叫了一声:“老师。”
夏德里安:“哎,在呢。”
“您刚刚说,将军说我没有回到原属部队,您以为我跑到什麽地方看风景了。”艾西礼重复了一遍夏德里安方才的话。
“您为什麽觉得,我会跑到其他地方看风景?”
“说不定是因为你想我了呢。”夏德里安笑了笑,“偷偷跑回慕德兰也不是没可能。”
艾西礼也笑了,“我确实这麽想过。”
他们又并肩坐了片刻,艾西礼看着头顶的星空,开口道:
“老师,您其实什麽都知道。”
“嗯。”夏德里安安然地答道,“我也知道,你什麽都知道了。”
星星们都不开口,温柔地俯瞰着山野中的两人。
最後艾西礼缓缓地说:“老师,我化验了新型部队所用的药剂成分。”
“虽然成分有所改动,但是其中最关键的配方没有变。”
“改造新型士兵所用的技术,其中最核心的成分,是我当时在研究院研发出来的药物。”
“奥涅金博士当年留下了一份研究,希望开发一种药物,理论上可以极大程度提高人体的恢复能力。”
“因为研究所大火,奥涅金博士去世,他的研究也因此中断。”
“後来我在帝大进入生物学院,接受了父亲的研究。”
“我的研究基本没有外人插手,除了您,老师。”
“那时每一个您睡不着的夜里,我把所有的研究内容全部将给您听。”
“後来,我的研究陷入停滞,又因为其中还有漏洞没有补全,所以我上交给研究院的报告书中修改了很多数据。”
“……直到您受了重伤。”
艾西礼讲到这里,嗓子已经哑了:“……您重伤之後,我想了所有的办法,最终合成了一支成品,我不能肯定它是否安全,但那个时候我没有别的选择了,我没有时间了。”
“好在您最终醒了过来,那个时候我只有庆幸,庆幸自己决定继续父亲的研究,才能在关键时刻和死神对赌。”
“後来被关在营地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事。”艾西礼道,“我把最终合成的药物拿到军部医院之後,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实验室,那段时间足以让人找到残留的药物样本。”
“……然後再交给军部。”
剩下的什麽也不必说了。
随後战争爆发,从局部战争最终演变到整体战,人们从理性变得疯狂,直到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狂欢,欢庆每一场胜利。
轰炸阿斯塔,伯德赛屠杀。
医疗营中无休止的紧急手术,被改造的人体,被摘掉的肾脏。
脑前额叶切除手术。
死亡,伤亡,阵亡。
抢救失败,战死抚恤。
“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蓝堡战役是非常精彩的一场军事行动,精密而高效,值得喝彩。”
“和谈破裂之後,我又觉得只要不陷入总体战的局面就好,尽量把伤亡减到最小。”
“新型部队投入战场後,我又觉得只要尽快结束战争就好,只要战争能够结束,一切就能慢慢恢复。”
“阿斯塔轰炸之後,我又觉得只要帝国能够取得胜利就好……胜利,只要能够胜利。”
“然後就是伯德赛屠杀。”艾西礼缓缓道,“帝国胜利了。”
“我再也找不到新的理由继续欺骗自己。”
“我……一退再退。”艾西礼哑声道,“直到发现真相之时,才惊觉自己早已变成了野兽。”
“我是最初的那个野兽。”
“我造出了杀人的第一把刀。”
“老师。”他看向夏德里安,一字一顿:“这一切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他没打算等夏德里安回答,他知道夏德里安不会回答,他替夏德里安做出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