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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第2页）

一股阴郁的气慢慢在胸口累积，越发烦闷。

他似乎等了很久，等到他想离开医院的时候唐苏泽才挂号回来，领着他上楼，路上问他：“手痛不痛？”

“不痛。”他有气无力讲。

“你早上就被钉子伤到，为什麽不来医院看看？光是用水洗没用，谢不野，这不是普通的伤。”

他仿佛没听见这话，一个眼神一句话也不给，只有走得稍快的脚步好像是无声的抗议。

唐苏泽继续说：“如果得破伤风，会严重到死人的，谢不野，不要看不起任何伤口，也不要这麽随便糊弄自己。”

“你烦不烦啊唐苏泽！”阴郁从嗓子里冲出，痛快也随之而来。

谢不野擡头，显然听不下去，反感他类似说教的关心。眼睛瞪大，四周刺眼的光线都向他袭来，又酸又疼。

“你想说什麽？”

“说我伤害自己以至于让你费心陪我跑一趟医院浪费时间？我没让你管我，更也没让你带我来这！”

“这是我的身体，是我想受伤是我想流血，你没有理由没有道理指责我！”

“唐苏泽，你又不是我妈，不要拿你对谁都好的一副样子来对付我，我不需要也不想要。”

“你什麽都管不着，就什麽都不要做！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你为什麽不听！为什麽不听！？”

他说得又急又重。

站在比唐苏泽高一级的台阶上，半个身子倚在楼梯的扶手喘气。站得高，使他能够与人平视甚至俯视，这样的位置能给谢不野带来安全感，于是他抓紧这点优势威胁。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因此所有的利刃的尖锐都指向彼此。

楼上忽然走下一位护士，谢不野受惊似的从愤怒的状态半抽离，然後在两个人的僵持中不上不下。

唐苏泽沉默，好久後他轻言：“谢不野，医院是不是让你难受了？”

他一怔。

眼前的人没有生气，只是简单地丶轻易地朝他抛出一句“你是不是难受了”，像抛出一个百分百命中的手榴弹，却偏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怎麽会有这麽可恶的人？

他瞬时觉得自己回到了平地，高傲的脾气却摔个大跤，心悬空落下砸进一片潮湿分不清是沼泽还是池水。

脚下的台阶摇摇晃晃，他有些呼吸不稳，窒息的感觉。烦躁积累到终点会爆炸，然後回到最开始无助的时刻。

眼泪突然从眼眶里掉出来。

脸庞传来陌生又久违的触感，谢不野怔愣，忘记呼吸。

他居然对着唐苏泽哭了？哭是比医院更令他难以接受的事！然而就在这样溃不成军的时刻，所有情绪偃旗息鼓。

在他泪眼模糊气急败坏前，唐苏泽忙走上来轻轻拍他的背，肩膀就在他眼前，挡住了一部分光线。

唐苏泽用手背拂去泪珠，掏出纸巾替他擦干眼泪，拉起他没受伤胳膊的手腕。

“对不起。”他先道歉，祈求答应似的说，“再忍忍，打完针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三言两语就被人拂去阴霾，任谁都觉得没出息。

谢不野不说话，只是跟着他继续上楼。

坐到医生面前，他已经止住泪水，唐苏泽就站在他旁边，紧挨着他，让他有一瞬间的难为情。

唐苏泽一直和医生交谈，直到最後医生问：“打过破伤风吗？”

“没。”他半张嘴，话说不清楚，所幸医生明白。

“那先做个皮试，十五分钟後没问题再打破伤风。”

“好，谢谢您。”唐苏泽又带着他去做皮试，谢不野完全跟着他走，随他任意安排，仿佛被吓傻而不能自理。

护士在准备药液，银色针管在白灯下犀利反射扎眼的光。谢不野坐在窗台前，左手早已经放在桌子上，头撇向一边，眼帘低垂，睫毛不停地闪烁。

唐苏泽搬来一张凳子，坐在旁边。“没事的，皮试不疼。”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也许是从刚才奇怪的状态里里刚脱离只能慢吞吞地问：“你打过？”

“没有。”

谢不野立即擡眼看他，不可置信，嘴微张欲要谴责，但他很快说不出话来。护士抓住他的胳膊，冰凉抵在了他的小臂。他紧紧闭上眼睛，眼皮不放松地颤抖。

药水注射到白皙的皮肤，鼓起一个小泡。

“好了。”护士干脆利落，“到旁边等待15分钟，不要乱跑。”

他缓缓睁开眼，一点一点挪回自己的手。现在还有馀痛，谢不野眼睫毛稍微湿润，黑沉沉的眼眸凝视着身边东张西望的人。

“对不起啦。”唐苏泽最後挠头道歉，帮他整理挂在肩膀的外套，推动谢不野坐着的可滑动椅子移到墙边，“下回我打皮试你也来。”

现在轮到谢不野不看他，刚才猝不及防的泪还在让他的大脑对于外界的消息处理不过来。

他两只手交握，似乎受到冷空气的感染，手指冰凉。他轻轻摩擦了一会儿，産不出任何一点热。他擡起右手，以白净的地板为背景观摩，他觉得自己在被吸收热量。

“唐苏泽，我手有一点冷。”

说完，他自己又怔愣了一下。这种无关紧要又矫情扭捏的事实在不应该放大说出来，就算要说出来，也不是谢不野能说的。

他有点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