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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第2页）

饭味散得没影的时候，谢不野安静躺在床上，面对着敞开的门，眼睛一眨一眨，干涩而酸痛。空气像浇了热水的棉花，热得他把空调关掉，然後继续缩进被窝，闭着眼隔绝了强烈的光线。

不知过了多久，就陷入滚烫的晕眩。来自心脏的轰鸣震荡他的鼓膜，自此处泵发的血液沿着蜿蜒曲折的血管如断头的苍蝇横冲直撞。他似乎有些喘不上气。

呼——

耳边是沙沙的雨声。

“小野！”李静芠打开白色的房门，下半身湿淋淋地在滴水。他看见她从鼓起的衣服里掏出一盒饭，他不自觉坐起来，手伸过去抓李静芠的衣角。

下一秒，他趴在李静芠瘦削的脊背。透过窗户的晃眼的金光剥开他的眼皮，他得以朦朦胧胧地看见，李静芠浸足汗渍的脖颈，和隐在乌黑里却极度刺眼的银白。

他闭上眼，听见一声叹息，“白血病啊，可不好治呐。”

突然碎裂的一声。

原来是碗碎了。谢不野皱眉立即伸出手去捡，李静芠却将他推倒。砰——他撞倒一个书架，眼前走来灰色的高大的身影，是谢淮明，还是谢荣？

哼——是谁发出的声音，他东张西望，看见另一个谢不野蜷在这个影子的脚下，以一种陌生到他无法共情的痛苦呻吟。

他想辩解，他根本不会因为这点挨打求饶。

但一片火烧过来，他听见自己的尖叫。

“不要！我错了——我不敢了——”火没烧过来，他不要命淌出的泪阻隔了遥远的火焰。一转过身，就看见谢淮明拿着针朝他恐怖地走过来。

他瞪大眼睛，气再也喘不上来。

“谢不野！”

呼——

一睁眼，入目是刺眼的光线，汗与泪齐齐划过鼻翼，他大口大口呼吸，趴在有他熟悉清香的肩膀，一双手轻而急地拍打他的背部。他紧紧攥着唐苏泽的衣领，而後退开半分，死死盯着唐苏泽的眼睛。

“谢不野，谢不野，谢不野……我在，别害怕！”

谢不野扯过他的衣领，唐苏泽顺着他的力气贴近他。谢不野摸上他的嘴巴丶鼻子和眼睛，呼吸变得粗重，动作越来越急迫，不分轻重在皮肤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指痕。

突然，唐苏泽凑过来碰上他的额头，鼻子轻轻磨过他的脸颊，“我是真的，相信我。”

“我是真的，谢不野。”

如同即将爆炸的气球忽然被扎一个眼，随时可能爆裂的气球骤然丧失了膨胀的猖狂，他泄出长长的浊气，恍恍荡荡却最终稳稳落到唐苏泽怀里。

谢不野在唐苏泽怀里睡着。

“我来吧，麻烦你了。”

李静芠突然出现在身後，唐苏泽身子一怔，将圈在他脖子的手臂拿下来，给人盖好被子後，为李静芠让出位置。

“阿姨，你的手还好吗？”

刚才洗碗的时候，一个盘子因为不稳摔下橱柜，划伤李静芠的手，光滑的地板沾上几滴血红。虽然及时包扎，唐苏泽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了，谢谢你。”李静芠擡头浅笑，“你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你的房间在对面，如果有什麽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好的，谢谢阿姨。”

他出门前，回头望了望床上均匀呼吸的谢不野，眼角挂着明显的泪渍。而一旁的李静芠裹着白色纱布的右手轻轻为谢不野擦去眼睫毛上的泪珠，尽管冬天穿得厚重，但是身为母亲的李静芠的後背显得那样单薄。

他只看了一眼，就已经不忍心。

谢不野睡了一个半小时就又醒了，入眼是闭着眼似乎正在小睡的李静芠，他小声喊了一声“妈妈”，李静芠立即睁开眼，条件反射摸上他的额头，而右手悄悄掩在床下。

“我没事。”似为证明，他主动仰起头够李静芠随便摸，眼睛在经过几场哭泣後清澈透亮，整个人显得温顺和稚弱。他又说，“妈，你回去休息吧，我真没事了。”

李静芠不管他说什麽，决然道：“妈妈陪着你。”

谢不野不愿，恍惚回到以前李静芠日夜守到他床头的艰难的日子，他懂事又固执地说：“我不想看到你这样累了，我也为会你难过。”他的语气逐渐沉重，“我以前就让你那麽辛苦，现在长大了也还是这样。”

“妈，我一个人能行，也不那麽害怕了，你可以放心。”

李静芠一愣，忘记了将放到他额上的手收回，半天不说话，同谢不野一样的又黑又长的睫毛垂落着，在眼底打下的阴影像熬过困苦一夜後染上的青黑。她掀起眼皮，阴影变淡。

“再怎麽长大，在我面前你也始终是个孩子，”她莞然一笑，“别在妈妈面前逞强。”

噔噔。

门外传来唐苏泽低低的声音，“阿姨，方藏打了电话给您。”

谢不野收回视线，继续向李静芠争取一点懂事的机会，“唐苏泽可以陪我，妈，可以吗？”

良久，李静芠败下阵来，对着门外讲：“小泽进来吧。”

唐苏泽拿来手机，李静芠没接，而是让他靠近了才用左手接过电话。唐苏泽心下了然，向谢不野问起一些难受不难受的问题，身子堪堪挡住他的视线。

李静芠出去接电话，方藏打来只是问一些关于谢不野的情况。李静芠探过头，看见谢不野好像正与唐苏泽玩什麽小游戏，手心打开让唐苏泽在上面点点画画。

她看见，她的儿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唐苏泽，忽而漫上浅薄的困惑和接踵而来的笑意。

“芠姨。”

她一下回神，才发现自己也笑了，顿一下後立刻回答：“挺好的，小野现在好多了。小靖怎麽样？”

“目前没有什麽严重的问题，人能吃三大碗饭呢。芠姨，你们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谢不野。”

“好，你也好好休息，我明天为你们炖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