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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1 章（第1页）

第211章

万家灯火之时，夜空中飘起了清秀的小雪花，从上空缓缓地下落，倏然随了风扬了起来，待到了一个恰好的高度，又袅袅娜娜地降下来，嬉笑着打闹着，有的浸入到土地里，有的消融在半空中，有的消逝在温暖的掌心里，有的停留在惊异的赞叹中……无论是怎样的方式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最後都是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却又存在于脑海之中。

在很多很多年之後，它们也会被想起来，却记不起究竟是在哪年哪月哪时哪刻，反正在某年的冬日里，有那麽一个夜晚，空中突然飘落了清雪，看到的人很惊喜，未看到的人很落寞。但是无论如何，那就是普通的一天，无所谓轰轰烈烈，也不见洋洋洒洒，只是平凡的日子。

司茼芹的脸贴在窗前，不经意间依稀看到了小清雪的影子，却在认真望向窗外的时候什麽都没有看到。儿子有些兴奋，祈祷着一定要有大雪，这样就可以在周末里玩儿雪了。司茼芹倒吸一口凉气：“可别下那麽大的雪，上下班不方便。”儿子嚷着一定要下雪，声音越嚷越大，吵得司茼芹心烦。

去年的雪最是繁盛，连着几天下了好几场大雪，新雪覆于旧雪，层层叠叠。乐坏了小孩子，苦坏了大人们。那时候，司茼芹和顾清英还在一处上班呢。上班的路异常难走，公交车走得缓慢，以龟速前行；去搭地铁，愣是没挤上去；不得已先选一段路步行吧，一连摔了好几跤。有个男同事骑单车上班，三公里的路摔了五跤，最後那一跤，连单车也要耍脾气，直直地滑出去好远。

但快乐的人不在少数，年轻的人啊，在大雪天里喝奶茶吃火锅，在雪地里跳跃，沐着落雪拍照。那些人的愉悦是发自内心的丶毫不掺假的。可是无趣的大人们啊，垮着一张比祥林嫂还有愁眉苦脸的面容，奔波在为着生计的路上。

一晃就是一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可不是，还有十几天就到新的一年了。虽然中国人执着地认为不过除夕就不算是新年的到来，但时间可不理会这一些，它只管前行着，拖曳着，无情地奔跑着。

因为有了这小清雪，荆湖要提前去接大女儿放学。老师一发通知，教室里的孩子们欢声雀跃，家里的小女儿也是欣喜若狂，嚷着要随着爸爸一起去接姐姐。夫妻俩一合计，那就一起去吧。可是下了楼，又不见雪的影迹。三个人擡着头看天，大女儿与老师同学也在擡着头看天，老师突然说了一句话，使得孩子们收拾东西狂奔出去，很快地，楼道里响起了一片喧腾。大女儿说，同学们非常感激老师说的那句话。她说：“孩子们，只要你们走出去，雪就会落下来。快走呀！”

顾鸿筝站在面馆门口也擡着头看天，左右瞧了瞧，什麽都没瞧见。她将头低下来，回正了眼神，一眼看到了熟悉的人——陶循向她走了过来，告诉她这一天的工作与生活。

能在年底找到一份工作是要讲求好运眷顾的，当然，运气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员工在年底的时候通常不会轻易离职，这关乎到年终奖和年货的发放，而且公司一般也不会将心思放于招聘这件事了。年底的事繁琐而集中，每年的三件套是要列队等待检阅的——总结丶计划丶年会。

虽说年底的招聘需求相对不大，但是也有例外，比如新业务的筹备与开展丶新官上任与培植，选在这个时间进行新员工的招聘与培训，相较而言是真实或迫切的，形成错位竞争或错时竞争。陶循能够在这个时候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顾鸿筝是很看重的，而且作为一名男性，三十三岁重新起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是他的伴侣，要理性看待这件事。

她正式做出决定要陪他驻外，因为按原先的计划，今年本该是结婚的时候。生活从不缺节外生枝，但要积累修剪胼胝的本事。

爸爸对于女儿的决定秉支持态度，他坚定地支持女儿的所有决定，并且同意去面馆做女儿的员工。“我去面馆只是埋头干活，绝不多言。”大家齐齐笑起来，顾鸿筝问姐姐的意思：“姐，你决定了吗？”

顾清英真的又失业了，这次没有选择隐瞒，在第一时间与爸爸妈妈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在这年关将近的时候又失去了工作，真是倒楣极了！爸爸妈妈没有责怪女儿能力不够，也没有埋怨女儿时运不济，却说正好在家歇冬，等过了年就什麽都顺利起来了。

顾鸿筝双手抚着姐姐的肩膀，笑言：“哪有时间歇冬啊？去我面馆里帮忙吧，做妹妹的员工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我只会算个账，别的什麽都不会，去了会不会给你添乱？”顾清英言语很轻，转过身体，正面看着妹妹。

顾鸿筝拉着姐姐的手，笑道：“不会就学呗，要是一生下来就什麽都会的话，岂不是要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了？我们是普通的人，过着普通的生活，有什麽可奇怪的？你是会计专业，就去面馆的收银台工作，其馀的慢慢学。”

妈妈对顾清英说：“小鸿不急着走，你就慢慢想。你和你爸爸比赛，看谁学得快。”

爸爸笑说：“我肯定不会落後于年轻人的。”

顾鸿筝忙道：“嗯，慢慢想，来得及。我和陶循也是过了年才走。一切都不会晚。”

顾清英强笑着点点头。她以为公司好歹会赖到月底才会清退人员，没想到是个急的，一瞬间的事。周四下午点了名去会议室开会，她一走进去就瞧见了吴冉也坐在里面，两个人向着彼此轻轻点了点头。会议由行政部主管胡珈主持，花了十分钟的时间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再单独约谈签字。虽然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也是谈得顺利，毕竟大多数被裁的都是被内推进来的人，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被单独约谈的人随了胡珈走，等待在会议室的人起了嘁嘁喳喳地说话声。小助理帮着维持秩序，安抚人心，她反而比这些人更紧张。

“你怎麽也要走？”吴冉慢慢坐到顾清英的身边时，顾清英轻声问她，“待到过年不好吗？”

吴冉轻声回道：“我是实习生，公司本来也没打算留下我，而且我不是已经打算好了要回家发展的吗？索性就认栽了，辞了也好，回学校收拾收拾，早点回家早点备考。我爸爸妈妈希望我快点回去，快过年了嘛，早点往家跑是好事。我呀，也得好好享受一下学生时期的最後一个寒假，以後真正上了班，就不自由喽。”

还是年轻好啊，吴冉的语气就不像顾清英那般忧虑。

第二天是周五，裁员中的大多数人还是要回公司上一天班，做做交接收收尾。午饭的氛围不太好，毕丽是满脸愁容，食不下咽，埋怨两人都要走，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抽了餐巾纸擦拭眼眶。

“好端端的，就剩我一个人了？你们可真是没意气，一下子就把我给抛弃了。”

顾清英笑道：“其实应该说是你把我们抛弃了才对。能保留一份能做得下去还能糊口的工作，实在是一大幸事。况且你的工作还算是得心应手，你的年纪又小一些，在公司的机会多着呢。”

毕丽噘着嘴，皱着眉，可怜巴巴地说：“但是你俩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连个伴儿都没有。我们是同批进公司的女员工，一共就四个，才几天的时间啊，就都散了。先是魏纯主动辞职，现在又是你俩被迫裁员，我一个人有什麽意思呢？我觉得不管是什麽形式应聘而来的，只要人品过得去丶工作跟得上，还有什麽可挑的呢？每个公司都喜新厌旧，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吴冉和顾清英彼此看了对方，微微耸肩，招呼毕丽吃午饭。“做不了同事，还是好朋友嘛。”“对啊，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临近下班时，顾清英再次检查了自己的办公位，再没有什麽东西是属于自己了，除了一个水杯要带走，其它的都完璧归赵。她将水杯的水控在垃圾桶里，拧上盖子装入手提包，再起身环顾，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瞧瞧有没有没清理的垃圾。胡珈走过来，顾清英擡头一看，仿佛是十年前的胡珈又回来了。

“清英，送给你的。”这声音也是十年前的胡珈，是顾清英主动辞职那天的胡珈。“可以拥抱一下吗？”不等顾清英给出反应，胡珈上前两步拥抱了几秒钟，她松开顾清英，笑着说，“没想到这麽快又要分开了，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再见到。”

顾清英的嘴角扬了扬，喃喃道：“可能再也不会见了吧。”

胡珈朗声道：“拿着这个吧，其实我是舍不得你走的。”

顾清英没有伸手接胡珈递过来的礼物，胡珈将礼物放置于她的手上，热情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收拾东西。顾清英摇摇头：“我很简单，就一个水杯。从明天开始，这里就不会再有我的痕迹了。”

胡珈怔了怔，用了手指抹了抹眼睑处。顾清英看得清楚，胡珈有些动真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