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接受不了,声音悲切:“这是我们二人近十年的存款,你别告诉我你又要拿去做慈善——”
黎康宁因着这语气心酸,他觉得对不起妻子,可是裴休在医院里不省人事,裴澜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需要有人帮她改过来。
他的脊背弯了一些,对着云依柔道:“不是慈善,只是人命关天——”
“你只想着人命关天——可你有没有想过黎锦?”
云依柔对着他道:“黎康宁,你是疯了吗?姑娘马上要去牛津读书了,你这样不是断送她的前程吗?她这些年因为你吃了多少苦,你不知道吗?”
黎康宁的眼睛湿了,他想起来黎锦收到录取通知那欢欣的样子,下意识的喜极而泣看的他也老泪纵横,黎康宁看着办公桌上黎锦的照片,对着云依柔道:“大学哪里不能上,按照咱们姑娘的能力,清北任她挑选,也不差的。”
“黎康宁——”云依柔打断他,她似乎不在崩溃了,又像是心死,她对着电话落下泪来,“你是不是没有心啊?”
飞机飞过西琅上空,极大的轰鸣中,黎康宁听见云依柔对他的控诉:“十年前你已经毁掉过一次她的梦想了——因为你十年前的决定,她已经在国内耗费了十年,你现在说,这次也是空欢喜——”
云依柔崩溃:“这世界上怎麽能有你这样的父亲?”
黎康宁回忆起事情始末,忍住眼泪,对着云依柔想要解释:“事急从权——”
“我不想听了。”
云依柔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解释云依柔一句话也不想听,云依柔的心已经死了,死在黎康宁每一次为了学生抛弃家庭的时候。
死在这些年中的每一份每一秒。
只不过现在,云依柔死去多年的心因着二十万的存款寸寸裂开。
她其实,早就心灰意冷很多年了。
云依柔伸手擦了眼泪,又恢复那种平静。
在这绝望的平静中,云依柔清数他这数十年的失职,“黎康宁。”
云依柔说,“为什麽你对待自己的学生那麽上心,却不能把这份心用到自己女儿身上?”
“牛津是黎锦的梦想,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
“你要她,以後怎麽面对你这个父亲?”
她说完这句话讽刺的笑了,黎康宁在话筒这头沉默的抽烟。
泪如雨下,可是黎康宁心想,这已经是他能做出来最有利于黎锦的选择了。
清北比起来被开除,黎锦的人生,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注定不可能放弃裴澜的,她的人生还那麽长,需要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良久之後,云依柔对着电话道:“我们离婚吧,我不想和你过了。”
她说:“女儿我也带走,无论是借钱还是卖房子,亦或者乞讨要饭,我都会供她读完,我一定要让她实现她的梦想——”
“你就呆在这个你奉献一生的学校里,守着你的学生过一辈子吧。”
电话被云依柔挂断,黎康宁看着那破旧的手机沉默再三。
有水打湿手上的香烟,黎康宁的肩膀开始不停颤抖。
他没有别的选择,妻离子散的局面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可他不能罔顾云依柔的意愿耗着她一辈子。
这麽多年,黎康宁无数次对不起这个家,而现在这个家不要他,也是他罪有应得。
黎康宁苦笑,是他罪有应得。
明明昨天晚上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黎康宁依旧痛到不能呼吸。
要怎麽割舍呢?那是他的家啊。
黎康宁在这个冬天无声崩溃,可他不能倒下去。
没过多久,那香烟又继续燃了起来,一通电话打了出去:
“喂?陈校?是我,康宁啊。”
“嗐,这不有些不情之请吗?”
……
“哎呀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为难。”
“哎,好,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多谢陈校啊——”
电话半小时後扣下的时候,黎康宁的手依然颤抖。
他似乎想要留住一些什麽,伸手去触碰那张一家三口的合照,却不曾想碰到了它,发出嘭的一阵响声。
相框上的玻璃倒在桌上四分五裂,模糊了照片的身影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