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初识时的吴优,人事带着她到办公室打招呼。修长白皙的姑娘,亭亭玉立站在那里,什麽都不说就很打眼,只一瞥他便动了念想。
没多久却又打了退堂鼓,并非是因为吴优当时有男友,陆峰是那种结果至上的人,没这些道德感;而是正处于攀爬期有野心的男人,最知道自己需要什麽样的女人,省心省力。
……吴优笑了笑,她习惯掌控全局。虽然没跟李执通气,但自己从不亏欠任何人,何况是他。
没想到这几天还是看到了报道,有媒体把枫漾和之馀做了对比,似乎来势汹汹。吴优已经很久没有插手这个项目,她没有细翻。
现在李执来发难,吴优第一次感受到无奈丶无力丶又无从说起。
“你连做我的老公还不是名正言顺,怎麽竟然想做起我的老板了?我的工作没义务向你汇报吧?”
……防御系统开啓,刺猬耸起身子,同时刺伤别人。
李执的眉心跳动,嗯,原来倒打一耙还能这麽颐指气使。
“我有过不合理的要求麽?作为枕边人,你哪怕只是有限度地跟我讲一讲,而不是做着我们的竞争品牌,还把我蒙在鼓里。”
“有意义麽?不是我,也是别人。你自己说的‘市场永远存在搅局者’,告诉你又如何”
“起码我不会在知道针对我们公司的策略,居然是自己老婆制定的时候,那麽震惊。”
两人都转换了模式,室内仿若北风席卷过境,瞬时冰冻。
李执望着对面那张冷若寒霜的脸,真是被近来的浓情蜜意迷惑了。吴优就是吴优,她怎麽可能会有纠结丶愧疚丶挂念这种情绪,永远这麽理直气壮丶毫无波澜。
“哦,我搞错了,原来你并不觉得自己是我的太太。我们还是‘名不正丶言不顺’的虚假婚姻。”
李执上了头,咬着重音定了性,嘲讽地勾了勾唇。
他和她一样,都年轻丶骄傲,爱对方丶更爱自己。言语堪比刀剑,招招见血。
又似角斗的死士——拳头相抵,你死我活;赢了对方,输了感情。
“犯得着这麽在意麽?资本想复制一个品牌总有办法,我劝你权当赚快钱,放平心态。”
吴优从小就精于辩论,怎麽捅人心窝子,她最在行。明明并不认同这种理论,明明理解他的事业丶懂得他的辛苦,敌不过刻入骨子的反击本能。
“哦,所以我们公司的数据,不用白不用,拿来当你的垫脚石,也毫无心理负担”
李执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之前不断地安慰自己不重要,她想要就给她。钱可以再赚丶问题总能解决……可信任已经崩塌。
父亲临终前说过“平生最恨亲近之人的背叛,那最致命。”破産的时刻,李兆熙见识过周遭曾经的忠义仁善变身魑魅魍魉,瓜分丶蚕食丶鲸吞他昔日的産业。
年幼的李执不理解这句话,却也铭记。後来长大了摸爬滚打中,经历的事像荆棘划过,刺得手脚伤痕遍布,教会他懂得。对于合作往来,李执时时记得留有後手。
除了悠悠,他没防备。若在家都没有十足的安全感,平日的奔波还有什麽意义?李执私下里跟大部分同龄人一样,免不了一些懒散习惯。文件在桌上偶尔就摊着了;或者跟吴优讨论工作,从没设过什麽权限。
因此,当悠悠避开自己的亲吻,手扣在笔记本屏幕上,机警地阖起。李执才会觉得那麽突兀,如鲠在喉,不上不下。
吴优眼睛茫然地睁了又睁,她不了解李执提的数据是怎麽回事,隐约有些东西脱离了自己的预设。
就像打开层层叠叠的雪梨纸,里面本应包裹好的瓷器,却碎成渣。
“咱们之间开始得糊里糊涂,後来一直想转回正轨,可无数次你都在退缩。我私下里时常怀疑,自己是你拿不出手的人麽”
声音艰涩,他讲得很慢,又很坚定。不甘与委屈酿成酒,喉咙烧灼。
冰冻三尺,坚硬如铁。藏在心底的郁结化不开,李执没给悠悠反应的时间。无力地垂下眼睑,继续说:
“现在我确定,是你待我的感情,太拿不出手。”
就像医生宣读病情诊断书,平静地告知她,彼此之间已无药可救。
……午夜了,关门声仿佛依然回荡在耳旁。悠悠枯坐在黑暗中,伤感铺天盖地漫上来,像被无涯的潮水淹没了身体。
最後的一刻,她无力地投降:“可我也只能做到这麽多了。”
吴优颓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自私:即便她爱李执,也永远无法把他放在第一位。
她自幼缺失爱人的能力,成长里一直好勇斗狠。如今笨拙地走入男女关系,在有纷5争时,总是无所适从。
努力维持着那张坚硬的面具,吴优绷着脸对李执说:“不如我们分开一段吧。”
蜗牛退回了壳子,那里有她的小小宇宙。
李执被气得愣了神——她是始作俑者,还一口软话也不肯说,直接就手起刀落要结束。
他真得想脱口而出:“分就分。”并非置气,而是源自男人的自尊,他不可能无限度退让。
坚持了好一会儿,才咽下了那句话,也是保持着男人的担当。那些缠绵悱恻的时分做不了假,一吵架就决裂不是他的作风。
此刻室外的温度已近零度,今年是厄尔尼诺年,少见的极寒天气即将来袭魔都。
李执甩上门,留吴优在身後。怕她继续说出气人的话,更怕自己忍不住被激得应下。
发动车子上了中环,无处可去。百无聊赖的时刻,熄了灯的城市像废墟堆叠,虚无感随雾气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