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了半个小时问题,保镖护送谢冰仪上车,今天不止是谢逸谦的喜宴,也是谢冰仪的“大好日子”——锦绣山计划即将收网。叶振义已经在颉峰珠塔顶层订了包厢庆功。
踢踏,踢踏,深青色高跟鞋根踩在大理石台阶上,沿路遇见的每个人都仿佛头顶长着眼睛,谦卑地低头问好。走到包厢前,侍者推开门,席间已经坐满叶派党羽,一见谢冰仪进来,一个站起身接她的风衣,一个直接举起酒杯,面红耳赤吼道:“全体都有——向伟大的谢冰仪谢议长致敬!!!”
这是一间坐满男人,坐满有权有势男人的屋子,然而主位却空着,留给谢冰仪。她无视起哄的喽喽们,理所当然坐下去。
身旁的叶振义戴着眼镜,两鬓斑白,还是那派风度,调侃她:“你还真不客气。”
谢冰仪睨他一眼:“我这十年为了锦绣山计划写的企划书,建议书,方针附议书叠起来比你整个人还高,为的就是今天这口不客气。”
叶振义笑起来,眼尾已有三条笑纹:“下周一正式通知就下来了,哈哈,流年顺利,喜事真是一件一件的来。”
谢冰仪也跟着微笑,仿佛已经幻想到自己提着行李箱站在谢逸谦面前,让他从哪来的滚回哪去的场景。
“还有什麽喜事?谢议长,该不是轮到您好事将近了吧——什麽样的青年才俊配得上您啊!”刚才声音最大的,喝得醉醺醺的喽喽自以为耳聪目明,大声八卦道。
谢冰仪脸一冷,直视着那人,直把他酒意瞪醒了三分,叶振义站起来,脱了手套迎面就是一巴掌:“这是你过问的事吗?不三不四的东西,管好自己的嘴!”
叶振义已经出了气,谢冰仪于是装起好人:“算了,大家喝醉了,不如出去另开一桌,还能玩得尽兴。正好我和叶叔有话聊。”
所有人出去以後,叶振义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不是十八岁小女孩,讲到这个还要生气。”
谢冰仪看着窗外俯瞰全岛的光景,十年,颉岛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变得繁华热闹,夜晚灯火通明,而最远最远的灯塔那里,就住着她真正藏在心里的人。
包厢里悬挂着电视机,正播放到颉岛十大年度奉献人物,其中位列榜首,连立功勋,成功改善了舟曹区治安情况的现任舟曹警署署长江明曜的勋章由其同事代领,江明曜本人因在本月初的毒贩窝点捣毁行动中不慎摔断了腿,目前还在医院静养。
“我遇到过这个人,很有点本事,後前途无量,有机会得攒一个局拉拢拉拢。”
“没那个必要。”
“什麽?”
“他不是那种人。”
谢冰仪盯着电视机里江明曜的照片,年轻时俊朗正派的少年褪去青涩後,气质越来越沉稳,眼神越来越冷,那种初识时若有若无的疏离,吐露心声时无法隐瞒的脆弱,已经全都找不见了。
她看着他,心里一面为他骄傲,一面为他痛。
叶振义觉得好笑:“你这话说的,我们又是哪种人?”
谢冰仪直视回去,相当坦诚道:“我们是烂人呐。”
叶振义被连带着骂了,却并不打算反驳她,举杯道:“好吧,那,敬成功的烂人。”
回程的车上,谢逸谦打电话来,他许是看了谢冰仪白天的访谈,语气十分善良:“谢议长,你今天说的那些话真漂亮。”
他再也不叫她谢冰仪,而是左一个谢议长,右一个谢议长,揶揄意味明显。
谢冰仪从不对他客气:“谢逸谦,你已经连场面话都听不出来了麽?”
谢逸谦在电话那头低低笑了笑:“算了,蕾拉睡了……总之,我想告诉你的是,欢迎你常回家做客,妹妹。”
电话挂断,谢冰仪只当他是深夜发疯,且深深被“做客”两个字惹到,在她的前半生,谢公馆是她的家,她身份地位的象征,就因为谢氏财团那些老古董们扶持谢逸谦上位,她成年之後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何香怜谢逸谦母子扫地出门。
客?她才不是客,她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
谢冰仪忍了又忍,指甲不自觉陷入掌心,留下四道血红血红的月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