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没错,但是我只是在说一个客观的事实,无法被证实的事实。”
“无法被证实的还能叫做事实吗?”
“先听我说完吧,听完後,就算无法被证实,你大概也会选择相信。”
文梁真人闭上眼,嘴角是轻微的笑意。
微风穿过树林,穿过溪流,带着一丝水汽穿过着兰希发间。
“安格尔,你的母亲——她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绿色的叶子被微风折断了纤细的茎,于是叶片在空中打着转,随着重力下落,又被微风吹起。
然後叶片掉落到溪流里,被溪水吸附,再也无法回到天空。
失去了根的叶片随着水流的方向游荡着,最终成为了溪水的一部分,流到不为人知的远方。
“偶尔会有这种事发生……不,是极小的概率。总之世界很大,再离奇的状况都也只是‘常规’的一部分。”
完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运行法则,不同的物理规则……你读的每一本书,听过的每个故事,每个歌谣,话剧,诗歌,每个故事都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存在于不同的世界,相互永远无法触碰到的彼方。
“安格尔曾说过,她之前的世界人们除了没有念能力之外,都和这里的世界很相像,这是曾经的她唯一感到幸运的地方。”
文梁真人垂下视线,当时自己是怎麽说来着?其实这并不幸运。
事实也是这样的。
表面看起来过于相似的人类文明,其运行法则与根基完全不同,而这些事是无法马上体会到的。
原本认为是正确的事实际上是错误的,认为是错误的事却是大家认为情有可原的——这种情况安格尔从细枝末节中感受到了太多,一点一滴,提醒着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误入其他世界的恐慌与迷茫并不是像海啸般突然袭来的,而是在她习惯了‘正常’生活後,从每一件小事的细节中渗入骨髓的。
习惯与三观并不能轻易被改变,但很明显她才是那个异类,树叶本不该在溪水中打圈,却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树枝上去。
“真正幸运的是,这里和她故乡的文化有着高度相似之处,所以才选择来到这里清修,我也才能得知这些看似荒诞实则神奇的故事。”
【既然如此,那就坚持自己的本心吧,那些与这个世界産生差异的想法与念头只是看起来荒唐,却并非真正的‘错误’。】
【强迫自己改变观念是最难的事,这个世界其实比你想象中更加包容,只要朝着自己心中认为正确的事走下去,就一定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立足之地。】
“喵——”
兰希怀里的大猫似乎是不满意对方突然停下的抚摸,便用叫声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于是她顺手捞住大猫的腹部,轻捏着毛茸茸和格外柔软的小肚子。
“但安格尔可能还是会感到恐慌吧。”
文梁真人的目光放到远处,想着那独特的灵魂,是否已经得到了解放?
“她怕我和威洛一样……不,是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兰希的语气比想象中平静。
明明应该是太过荒谬的答案,为什麽自己竟然会接受的如此轻易呢。
可能从细枝末节处感受到的疑问都找到了答案。
没有家人,独自起的名字,无法确定的出身,找不到的故乡。
与世间不相容的,格外天真美好的理想,高尚的人格,慈悲的心……
威洛曾说过,安格尔看向他所看非人的目光……
加在女儿身上过分束缚的念力誓约。
“她加在你身上的誓约,是她反抗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白发苍苍的老者叹了口气:“但安格尔没意识到,你是独立的个体,并且你和她不同,你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顺其自然地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并不可怕。”
如果再给安格尔一些时间,兰希所经历的,所成长的一切可能会让她意识到,誓约并不是约束女儿行为的好选择,但她死的太早太突然了。
意识还未来得及成长和改变,寄托在兰希身上强烈的愿望就演变成了死後念深深缠绕在她身上。
世间变幻莫测,兰希的确如安格尔所期望的那样长成了好孩子,却被迫承受了许多不该属于她的痛苦。
“如果安格尔知道她留下的东西会给你带去痛苦,她也会感到後悔的。”
“可是我不觉得痛苦。”
兰希的手再次停了下来,僵硬地放在大猫的脊背上,但这次猫只是安静地趴着,不再有任何动作。
“我不觉得痛苦。”
茶杯里倒映着女人模糊的面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茶水被微风吹动还是她自己的视线在颤抖。
风带走泪珠的温度,让微弱的水汽也融进阳光里,再也分不清形状。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麻烦也好,痛苦也好,我并不想和这个世界産生链接,我只想和丶妈妈……”
妈妈……
好像和安格尔之间最後的链接也被切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