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攻’之意。”一个副将率先回过神,“是东谷军暗卫要求攻伐的信号。”
“五声五色……”蔺愈喃喃,他自然识得信号,转眼振奋,整合三军。
广都城中,是承明孤注一掷。
他并没有落在邬善手中,当晚他本已经快到西林门墙根下,却发现了另外一派乌衣夜行的人,乃何昱所领的死士。因不知接应的东谷军在何处,也不清楚何昱处到底有多少人,他遂缓了片刻,欲绕道西北门出去。
不想才转身走出两步,便闻得外头交手的声音,同时城中兵甲骤出,城门加急戒严,他便彻底困在了里头。而更让他焦虑的是,何昱散播了他的信息,想要逼他现身。邬善又是那般行径,他在城中躲避七日。这七日里,虽然聚拢了原本化整为零的部分兵士,但终究逃出无门。唯一的路径,便是等东谷军攻城。
无有内城具体情况,攻城便是一场恶战。
承明思来想去,目光落在了西林门上。他如今手中有士兵两百馀人,且都是东谷军精锐,踏平广都城自是困难。但若是集中兵力从内部攻取,拿下一个西林门当是不难。
此处距离东谷军大帐不足三十里,以大军的脚程,得信号,列三军,半炷香的时辰便可抵达。
与其想着如何出城,如何摆脱追兵,如何夺马走完那三十里路,保得性命送回情报,何不引大军直接而来,如此他们送出情报,便无谓追兵。三军攻城,亦是在顷刻之间。
夜色阑珊,五色鸣镝已经在空中炸开。
西林门城楼上的守将立在内围阶梯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这个身在城中的人。眼中光芒忽闪,似是想到近日城中戒严之事丶搜查之人。
却也容不得他反应,城下青年已经点足内墙借力而起,几个点跃便上了城楼。他手中持着一柄青铜短剑,剑尖之上已有敌酋的鲜血滴落。
随他抽剑动手,四下兵甲涌出,皆往城楼拼杀而去。
他们需要坚持半炷香的功夫。
西林门守卫正好一千,奈何午夜被突袭,来者个个杀人如切瓜,很快半数都被解决。承明的人顺势出去了两个,然被箭矢射中,死在城门下。
“将军,内城禁军很快就会来了。”有人提醒他,欲让他先走。
他手中短剑从一具胸腔中拔出,目光掠过城下尸身,“有弓箭手,走不掉的,我们的人也快来了,再坚持片刻。”
片刻,便又是一堆尸骨如山堆起。承明衣袍浸血,慢慢也失了力气,手下告知,他们伤亡三十馀人。
承明喘息颔首,“他们死伤过半,但还有十馀弓箭手,解决掉。再次准备送人出城。”
“将军,你出去,你去送!”
“我定的计划,掀开的这一战,断不会离阵。”他已擅自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若有生的机会,自然不可再去剥夺。
时间点滴过去,原本半炷香的时辰,今朝仿若格外漫长。
城内的禁军赶到增援时,这处弓箭手正好尽数被杀,承明率人居高临下视之,一面择人带信离开,一面命令放箭。
箭尽弦裂,又有一批兵甲冲上城来。承明掀飞风袍作暗器,斩杀近身的士兵,命令身边剩馀百馀人,按他之间择选,其中二十人,带信从城墙直接跃下。剩馀人手一半去楼下堵住城门,不让城内兵甲出城追击;一半人手随他在城楼守城,不让後续弓箭手上来城楼。
到底寡不敌衆,承明的人手一个个倒下去,他自己亦刀斧加身鲜血淋漓,眼看这城楼就要守不住,承明半跪在地,撑剑喘息。
忽闻铁蹄震动,似排山倒海而来。
承明站起身,不必回头也知是东谷军,而携带信件的兵甲已经被大军接到,融入森森兵甲中。
“开城门,我们走!”
他厉声喊出。
城内楼下原本晓他计划的将士不再顽抗恋战,纷纷夺路往城楼上奔去。然城中守军不知其意,神思还在要开城门追击逃出报信的人这一思想中。
又闻“开城门”三字,竟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西林门。
然待城门开啓,从城楼越下的青年如浴血的修罗,手持滴血剑,正寒意莫测站在城门前,而他的身後是攻城而来的千军万马。
东边天际泛出第一抹曙光,兵戈的撞击声丶马蹄的嘶鸣声丶战士的喊杀声四面响起,他的世界却格外安静。
他想起那一年的夕阳里,有女郎和他说,“明之一字,日月合成,光耀天下,实在太好了。孤就给“明”字与你,可好?”
又有不久前的黄昏下,青年赠剑与他说,“……望你,能如我一样幸运,被命运恩顾。”
他,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