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晋江首发旧梦窥前世3(上)……
前世,朔康六年十月。
深秋时节,洛阳城郊十里长亭边,歇着一辆马车。雕鸾华盖,盖身刻四爪蟠龙暗纹,四角缀铜铃风铎,风铎周身印有一个“蔺”字。
蟠龙乃皇室宗亲所用,“蔺”字出于司空府。当今世上,可让这二者用时现于一体的,只有邺城长公主。
确乃隋棠在此。
月前,她得了蔺稷书信,他将于十月上旬从豫州军中返回洛阳,预计中旬抵达。宫里宫外都催她,她便也听话献殷勤。
是故,从十月初十开始,她便出城迎候蔺稷。之後,一日早晚两次,从不间断。到如今,已经半月过去,就要月底,却还未见归人。
“殿下,再过小半时辰就要关城门了。”崔芳观天色,落日渐隐西头,“司空今日当不会回来了,我们回吧。”
马车很宽敞,里头置一方长案,案上放有一个釜锅,锅下燃着碎炭,里头的茶水已经沸腾许久。
成婚一年多,隋棠和蔺稷的相处还不到三个月。第一次见面是今岁三月初,之後他于五月底前往豫州,一去便又是小半年。
仅有的三月,他们处得不咸不淡,唯一的进展是圆房了。本是可喜可贺的事,但仅第二回她便惹恼了他,床笫间戛然而止,他拂袖离去。
他一去半月都宿在书房,前往豫州前未再踏入长泽堂。隋棠也入不了政事堂,近不了他身片刻。
牙口中丹朱便存留至今。
存留至今,纵是无有人催,她也急了。
他应该会回来的,她也还有机会。
这小半年里,杨氏给他送信,总会派人来问她,要留些什麽话,一并送去。
来问了两回,隋棠回过味来,冲她摇首,“孤自己另写一封吧。”
杨氏闻来满意。小夫妻间的话,或爱意或吵嚷合该只二人知晓,怎能落在第三人眼里。如此只说,“那待殿下写好,封在一起,三郎定然惊喜。”
隋棠颔首。
隋棠坐在书案前,一坐便是大半日;有时入夜也想,信中写些甚?
落在近身的侍者眼中,是妇人对郎君的情意婉转绕身,思念夜不能寐。连杨氏闻来也慰她,“三郎便是如此,成日扎在军中,待再回来,阿母替你斥他。”
却只有隋棠自己知晓,她的踌躇并非爱意的外漏,是她不知道该对一个才相处数月的男人如何诉说心意,她本也无有心意。
思来想去,无非是“望平安”,“祝顺遂”,“盼早归”这寥寥数字。
可是即便是这样几个字,她也不能全部写出来。
她一共就认不得几个字。
但再少也胜过没有,她鼓起勇气和杨氏说,“孤不会写字,唤个人来替孤执笔。”
“就这麽几个字,老身也能写,我写得了。”杨氏头一回露出不满和轻视,“但是我写,三郎能觉出殿下心意吗?他只能认为,是我又瞎操心,多管事。”
隋棠垂下眼睑,“那就不写了,有劳阿母替孤向郎君问声好吧。”
话这样说,但隋棠还是想了办法。
她请教了府中管事长史淳于诩,“望”丶“安”丶“顺遂”丶“归”怎样写?
她不识字是事实,但不会可以学。大不了又被拒绝和嘲笑,她不在意。但若对方愿意教她,她能写信给蔺稷,便也是一条得他好感丶让他早些回来的途径。
面子哪有命重要!
结果,她运气不错。
淳于诩是一个很好的人,当场便将那几个字写给她看。
“劳烦先生好事做到底,帮孤将这些字黏在布帛上。”她来时想得周全,她看不见,但可以用手摸,然後描下来。
这会便让侍女打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里面放着一匹白绢,剩下是无数寸长的枯枝。每一根枯枝都被磨得光滑干净,没有分叉。
妇人到底有些报赧,终日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瑰霞,“有劳先生了。”
这日回去,隋棠摸索着练了一个下午。翌日,她便给蔺稷送出了第一封信。
就一个字,“安”。
似向他报平安,又似祝他平安。
一月後,她收到蔺稷的回信。说是专门给她的信,她莫名欢喜了许久。
长这麽大,她还没有收到过一件旁人赠与的东西,便也不曾想过他会回信。
“收到信,便该有回信。这是起码的尊重。”淳于诩接了隋棠递上的信,翻来给她读阅。
执纸正反看过,仅两字尔:“皆安”。
“司空大概是想说,他平安,您也平安,大家皆安。”淳于诩笑道。
隋棠含笑道谢,回来屋中摸索枯枝拼凑的字,这回的信有三个字,“盼早归。”
又是于一月後收得回信,这回不必劳烦淳于诩,因为崔芳每个字都认识。
信上写:十月上旬归,预计中旬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