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没再同她说旁的,握了她的手腕让她去抚自己心口附近那道被她刺下的疤,而后与她十指紧扣,掌心贴着掌心。
箭伤留下的疤亦还在。
约莫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后,宋珩拿干净的巾子先替她擦了擦,穿上衣物,这才去收拾自己,将里衣和裘衣穿上。
宋珩一路抱着她去了浴房,悉心侍奉她沐浴更衣完毕,将她送至大业殿的正殿。
女官于一个时辰被宫人唤至此处侯着。
施晏微着一袭华丽又不失端庄大气的绯红襦裙出现在她们眼前。
女官们正要起身行礼下拜,施晏微连忙让她们无需多礼,将自己将来不再管理后宫和七尚一事郑重宣布,道是公主做得极好,往后她们只需听从公主之命。
当天在大业殿里与杨筠和宋明廷用了晚膳,天麻麻黑时,宋珩将她送出宫去。
因宋珩有心让早些让位于宋明廷,今年的上元,宋珩索性让他接替自己和施晏微的位置,登上应天门的城门接受万民的朝拜。
城楼下,宋珩牵着施晏微的手,仿佛洛阳城中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妻,混迹于茫茫的人海之中。
宋明廷继承了宋珩的好目力和好耳力,加之宋珩的确生得十分高大魁梧,整个洛阳城中再难寻出第二个来,故而他在凝眸寻找一番后,最终还是看到了隐匿于人群中的阿耶和阿娘。
阿娘还是那般光彩照人,阿耶因征战多年、操劳国事,瞧着却是比阿娘大了八岁不止,好在身形尚还挺拔伟岸。
阿耶一手牵着阿娘的手,一手去搂阿娘的腰,与民间恩爱亲近的夫妻一般无二,俨然一对令人称羡的璧人。
是夜,宋珩留宿在宫外,次日的早朝不免晚了些时候,但因他素来勤政,一众朝臣只当他是偶然起晚,并未深究其中的缘由。
上元过后,冬去春来,二月十二,花朝这日,杨筠早朝过后,出宫来寻施晏微去花神庙祭拜花神,游春扑蝶。
宋珩处理完折子,出宫去寻她们母女,陪着她们提灯夜游洛河。
“珍珍今日可有扑到蝴蝶?”宋珩问。
杨筠闻言想了片刻,而后笑眼弯弯地道:“自然是有的,阿娘她扑到了两只,珍珍扑到了四只,阿娘还夸我眼疾手快呢。只是阿娘心善,扑到后便放了,也没拿筐子装起来。”
宋珩听了,也跟着轻笑起来,一双凤目直勾勾地盯着施晏微看,发自肺腑道:“你阿娘她可定是天上的神女托生的了,阿耶当初会喜欢她,也有这一层的缘由在里头。阿耶每每看她待这世界万物皆是那样的心慈仁善,总会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格外自私卑劣,着实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时日久了,不免自惭形秽。”
阿耶说的情真意切,然而阿娘似乎不怎么在意,甚至没有抬眸去看阿耶一眼,只是平视前方,面色如常。
杨筠见状,实在不懂,阿娘对阿耶,到底有无感情?
正想着,就听阿娘柔声问了她一句:可想吃花糕。
杨筠没有多想,点头答想。
宋珩将她二人安置到一处人少些的地方等着,问她们想吃什么味的,施晏微答玫瑰花馅的,杨筠答桃花馅。
耐心排了好一阵子的队,宋珩买来她们想吃的花糕,叫拿黄纸包了。
怕她母女二人噎着,叫她们吃慢些,又说自己身上有水囊,这才说起去邙山的事。
“既然是去打马球,人多些才好玩,也更热闹,阿耶下帖子邀了不少男郎女郎同去,珍珍觉得可好?”
拿卖花糕的铺子是百年老字号,传了能有四五代人,味道很是不错,杨筠吃得开心了,并未多想,颔首答好。
因他上回早朝迟到,这天施晏微不肯再收留他,赶他回宫去自己殿里睡。
七日后,二月廿十,休沐日。
宋珩晨起洗漱,刮过胡须,以玉冠束发,身着葡萄纹翻领骑装,腰系蹀躞金带,只乘一辆普通的马车,先去施晏微的居所接了她出来。
邙山位于紫薇城和上阳宫之北,故而宋珩接到她后,经上阳宫换了车往邙山而去。
他二人来到邙山时,杨筠和宋明廷等一众适龄的男郎女郎早已等候多时。
马车停稳后,黄门对着不远处的人群拔高音量道:“圣上,圣后驾到。”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循声看去,但见圣人和皇后殿下相携而来,圣上面带难以掩藏的喜色,殿下的神情则要平淡的多。
众人施礼过后,宋珩让他们无需拘谨,只管放宽了心去玩。
宋明廷和杨筠迎了过来,施晏微莞尔一笑,温声细语地嘱咐他们几句,让他们自由活动。
杨筠却是不肯就此离开他们跟前,缠着他二人道:“珍珍曾听人说起,阿耶的马球打得甚好,何妨也让我和阿奴领教一二?也可让阿娘一观谁打得好。”
这最后一句话可算是说到了宋珩心里去,他从前虽也在音娘面前与人打过马球,到底没有同这一双儿女打过,音娘每每都是兴致缺缺,不曾仔细看过,如今有珍珍个阿奴在,想必音娘也能赏脸看一看他。
宋珩如此思量一番,自是点头应下。
今日的杨筠身着一袭红色骑装,骑在马上明艳飒爽,比起郎君们的气势来亦是毫不逊色。
宋珩与宋明廷抽到了同一组,她则是在另一组,这其中,她面熟些的除了那些与她一起进了几年学的萧凝,男郎中唯有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