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火煮了些清淡可口的瘦肉粥,炒了两盘青菜,又切了两个圆滚滚的西瓜,便叫上那小孙女一起来吃午饭。
这大夏天的中午实在没什麽胃口,这些饭菜倒是很能下肚。
西瓜熟透了,菜刀往上一碰,便自己爆开,流出鲜红的汁水。籽不多,沙脆也适中,是标准的来报恩的西瓜。黄大娘用刀切了六块,每块大到得用双手捧着吃,一口下去,清甜可口,非常解暑。
那鸬鹚也嘴馋,跑上来想抢。黄大娘眼疾手快,捡起一块吃完的西瓜皮往院子外面一丢,鸬鹚便嘎嘎一声,跟着西瓜皮就飞出去了。
……这完全就是狗的形态啊。
陈馥野想。
在这山脚乡村待了两个时辰,耳边完全没有城中车水马龙的喧闹,安逸又悠闲,与印象中的那个金陵,就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怪不得古时这麽多文人墨客都想隐居田园,如果真是这种田园的话,倒确实是个很好的生活去处。
不过看黄大娘所居住的这片村庄的样子,住在这里的村民,说不定比不少城里人都要富有。
在大明这片偌大的王土下,真正贫穷的农村,可能只是尚未见识到而已。
但光就这将军山下的东联村而言,实在是漂亮。陈馥野暗想,等到天气再凉些,譬如到了黄大娘所说的下雪冬季,一定要专程来这里好好郊游一番。
等到太阳微微倾斜,气温不再闷热,正是回去的时候。
黄大娘将二人送到了河岸边,船夫撑杆来了,还有些别的客人也一同上船。
水路飘飘荡荡,逐渐远离了将军山,两侧河岸从苍翠的青绿变为房屋丶街道,距离金陵城也就越来越近。
接下来的一天半,主要工作内容是摸鱼。
说“摸鱼”稍微过了一些,其实是在紧张的摸鱼。不难发现,虽然前几日满大街都是准备参加乡试的赶考生,但是这两日,街上显然冷清了许多,想必大家都是在临时抱佛脚。
回给学姐周怡的那封信,她也并没有回复。考虑到她所处的情况,估计也是实在没有心思再信件来往,只能等乡试日,再在贡院见到她了。
贡院就在国子监旁边,也就是离店铺基本呈一条直线,非常近。
为了迎接乡试,最近街上开始控制马车队货商队出入,所以客流量大大减少,就连大碗茶也没什麽人买了。
营业额非常惨淡,一天半下来总共才八百多文。
“没关系,不要担心。”金芸心把最後一枚铜板丢进罐中,“欲扬先抑,明日乡试,我们将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陈馥野:“哦。”
麻溜收拾东西回家睡觉。
关上店门时,陈馥野擡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云朵十分细碎,层层叠叠,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的鱼鳞斑。
这意味着,明天将会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明日五点半黄大娘就会把冰砖送过来,得起个大早收货,然後为接下来紧锣密鼓的一天做准备。
傍晚回小河湾时,最後一批掐着时间到达应天府的赶考生也到了。
河上客船堵塞,许多考生都是拖家带口的。这里的拖家带口指的并不是爸爸妈妈带着孩子来赶考的意思,而是考生本人拖家带口。
像学姐那样年纪轻轻就有机会参与三次乡试的人才很少,绝大部分考生的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还有四五十岁的,带着自家妻子,亦或是老公,然後还要把孩子也给带上。
在路过的游船中,陈馥野还看见了一帮头发胡子花白的赶考生,那年纪,做自己爷爷奶奶都绰绰有馀。
“哇。”金芸心伸头,看着那条相反方向过去的船,“那什麽?夕阳红赶考团?”
不过又一想,在名篇《范进中举》里,那范进乡试成功上岸的时候都已经五十四岁,这说明,乡试者的平均年龄从来就没有小过。
而且看那帮人的劲头,总觉得科举只是业馀爱好。
回到了小河湾,果然整片厢房区灯火辉煌,都快赶上水街的夜市了。
今夜,对考生们来说,估计会是一个想睡也睡不着的不眠之夜。
“紧张死我了!”金芸心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这下完了,根本睡不着!”
听见她的声音从隔断屏风後传来,陈馥野:“你明天也要去乡试……?”
“瞧你这话说的。每次期末周的时候,你们开着灯复习,我在床上睡得有多香你又不是不知道。”
想了想,陈馥野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那你紧张什麽。”
“我只是紧张,万一他们不肯喝怎麽办?万一明天突然下雨怎麽办?万一我们生意不好卖不出去怎麽办?万一我们生意太好被人眼红怎麽办?更可怕的是——
万一我们突然挣大钱了,路上被人一拳揍晕了抢劫怎麽办!?”
陈馥野:“你究竟是活在哪个世界观里?侠盗猎车手?”
她又说了几句,陈馥野懒得听,盯着窗外的辉煌不夜城。
金陵和自由城从某些方面来说,倒确实是有些相似。
这个点了,依然有人不断乘船进入小河湾。小河湾也有临时出租房子的业务,类似于快捷酒店,很受赶考生欢迎。
迷迷糊糊,便在船桨灯影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