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笙知道的道理越多,人就越发将什麽都看淡,但其实她一直都没法看淡。
她能无视长孙稚阳的死,长孙兴珠的悲苦,长孙燕的不舍,甚至因为上官宁的死她能回家而感到羞愧的高兴。
她虚僞,她假情假意。
可她在此刻是如此的不愿,是如此的……恨这天意难违!恨这乱世祸国!
晏香茹将她抱进怀里,热乎的眼泪润了傅子笙的眼角,和她的泪混在一起,两人沉浸在此时的温情与离别中脉脉不语。
门外,兵戈之声越发靠近,就好似那黑白无常来锁人,阎王要我三更死,我就留不到五更。
“笙儿,你该走了。”
“笙儿,你记住,你母皇与我都不想你复国。复仇之路太长,你的一生都将卷入迷云诡谲,好好活着。”
傅子笙眼前模糊,心知时辰到了,她连母後的脸都看不清了。
她有气无力地抓住暗卫的衣襟,最後想要挽留住凤後:“母後,我……”
傅子笙彻底昏了过去,混乱的神情与悲痛的冰凉掺杂在一起,显得小脸白而惨淡,小小的身子薄如纸翼。
她昏睡过去後。
抱着她的暗卫看向晏氏,见惯了生死的暗卫首领竟流露出浓浓的不舍神情,女人隐含怒意与绝望道:“茹儿,你真要陪那没用的傅悦死吗?”
“晏家有能力带你一起走的。我现在就可以带领族人去将那群昌军全部杀光!”
暗卫首领激动起来。
晏香茹按住她的手,推着她与傅子笙往密道去,“不,六姐,你已经为茹儿做的够多了,请一定要保护好茹儿的孩儿们。”
“这辈子,茹儿想干干净净的去陪妻君,傅悦她值得。”
晏香茹哽咽,笑容难以拉扯出完整的样子,“下辈子,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茹儿再来偿还娘家的栽培养育之恩。”
暗卫抱着傅子笙走进密道,忽地听见一道轻响。
“咚——”
转头见一袭凤冠的晏香茹跪在地上,牡丹钗丶点翠流苏垂在地上,眉间花钿抵在冰凉的地面,美艳衣裙安静得盛开成了一朵花。
“我们走。”暗卫首领也默默流了眼泪,带着一群愈发沉默的暗卫们从密道离开。
“咔。”她们一走,晏香茹就关闭了凤鸾座的机关,失魂落魄地往凤鸾座上一跌,整个人好似抽离了生气,面色晦暗。
当初傅悦刚刚登基,兴冲冲拿着图纸来找她,说要把逃生密道修在凤鸾殿。
晏香茹还笑她说:“陛下为何将密道修在臣妾这里?”
“难道陛下就不怕臣妾在宫里一有不开心,赶明儿就卷了陛下给的好东西跑了吗?”
“呀,我没想那麽多啊!”傅悦听完傻了眼,一拍脑袋道。
傅悦拿着图纸抓耳挠腮想了一会,道:“我少时读书听太傅说,很多历史上的皇帝都会修逃生通道的,所谓狡兔三窟。我今天好不容易从岳母那里求到了一张很厉害的图纸,刚拿到就来找茹儿说了。”
有些被打击到的傅悦郁闷地抱着晏香茹,将头靠在她头上,两人的发丝交缠,耳鬓厮磨,她想了一会儿好似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算了,就修你宫里。”
“做皇帝总是会遇到些刺客啊什麽的,就像母皇在世时那样,保不准哪天我就死了。茹儿还年轻,可以卷着朕的东西去改嫁。”
“不过,我相信茹儿是不会抛弃我的。”
晏香茹笑吟吟地问:“哦?陛下怎麽敢肯定茹儿不会抛弃陛下?”
傅悦在情事一事上向来有些呆,只耸耸肩,道:“直觉。况且,我爱茹儿之心,天地可表!”
“只要我对茹儿很好,茹儿就不舍得离开我了。茹儿说,朕是不是很聪明呢?”
晏香茹羞羞地刮了下傅悦的高挑鼻尖,笑着点头道:“陛下爱臣妾,臣妾心里也爱陛下,似沧海壮阔。”
傅悦乐此不疲地道:“是啊,你我这般就叫此生契阔,与子成说。《诗经》所言为真。”
回忆到此,想那乖张如皎皎明月,果决自信如清风的舒朗女子……她那文武双全丶举世无双的妻君已死,茹儿又如何能独活?
晏香茹环顾宫殿中仅剩的绿舟与红药二人,露出个难看的惺惺相惜的笑容。
她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绿舟,红药,我几日前便与你们提过今日之事,你们……可愿?”
她晏香茹,竟也有一日会笑着说让人为她的孩子去死。
人人都是娘生母养的,她也做得出来!
“凤後娘娘,我等愿为大帝卿与小帝女断绝後顾之忧,死而後已!”绿舟红药泪流满脸。
她们在原地跪了三跪,然後不约而同拿起凤鸾座旁边摆放的两套衣饰,迅速穿戴起来。
其听那脚步声,如潮水,顷刻间就到了宫门口。
“砰——”
“我等乃是昌国新皇陛下的将领,新皇陛下隆恩,特赦延国皇亲死罪可免,还不速速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