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殿丞“好”到一半,嗓子卡了壳,睁大眼睛看向地上。
刚刚太激动没注意,他这会才发现殷回之身边跟了一匹雪白的狼,刚刚的脚步声似乎就来源于这个小东西。
啓微仙尊养灵宠了?
他心里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会,没想到那白狼居然也回过头,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
文殿丞心道不愧是仙尊的灵宠,神情都跟一般的猫猫狗狗不同,有灵性得很。
感叹完,他便干劲十足地去做活了。
如果他再多看一会儿,便会发现殷回之走路的速度和节奏很奇怪,走几步便要放慢,像是在刻意等什麽。
又像是怕什麽脱离出自己的控制范围。
他又一次放慢脚步,身後的白狼却没有跟上,而是故意停在了原地。
殷回之也停住不动了。
等他转头,白狼已经化作人形。谢凌倚着墙冲他笑:“盟主大人,要不你把我挂身上得了。”
殷回之点头:“可以,你变回去。”
谢凌闷笑,走上前和他并肩,又揽着他到摆满文书的桌案边坐下:“不合适,让那个文官看见得吓坏人家。”
“他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殷回之面不改色道。
他的确不喜欢谢凌脱离他的视线,所以把人一并带进了理事殿,为了避免生出事端,又支走了文殿丞。
谢凌“哦”了一声,故意曲解他:“仙尊,意图不纯啊?”
“我今天要做正事。”殷回之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但还是生硬地强调了一遍,以杜绝不该发生的事。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砚台,嘱咐谢凌:“你坐着别动。”
文殿丞不在,所以磨墨也要盟主亲力亲为。
他起身走到置物架边,打开墨盒,正要拿一条新墨,一只手却先一步越过,将墨取了出来。
谢凌低头亲了一下他的耳尖,道:“我来弄,不用你付月俸。”
殷回之本想说不用他做,他在旁边别乱跑就好,闻言一顿,擡眼看着他,改口:“你要是好意思要,我也可以给你开。”
谢凌笑道:“这麽说的话,那我可真要开口讨了。”
“可以,”殷回之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摊开,淡淡道,“以前我跟沈知晦在乾阴宫给你做了那麽多年事,劳烦域主先结一下。”
“啊,”谢凌眨眨眼,“身无分文,只能卖身了。”
……
殷回之摊开文书,旁边青年难得没闹他,安静地替他研墨递笔,偶尔会替他捞一下滑落的头发。
感官渐渐和记忆中的场景重叠。
很多年前,在那个飘溢着浓郁安神香的温暖宫殿里,似乎也是这样。
谢凌坐着漫不经心地听下属述职,而他站在谢凌身侧,安静地替谢凌打下手,似乎很专心,其实馀光从未离开过那张含笑又薄情的脸。
只是现在两人的位置姿势换了一遭。
殷回之顿了一下,忍不住停笔,轻轻擡头。
却不期然撞上谢凌的目光。
谢凌挑眉:“心不静啊,仙尊。”
“没有,你别闹我。”殷回之重新低头,垂眸继续写字。
还是有很多不一样。
他用馀光追随了那麽多年的人,如今站在他的身边,目光终于永远落在了他身上。
这些旁人看来骇人的工作量对殷回之来说其实不算什麽,以往这样的情况,他只要在这静静坐两天两夜就能解决。
之所以清楚地知道是两天两夜,是因为文殿丞还没修炼到能不眠不休的程度,到点他就会让人下值。
他并未在意过具体是几个时辰,有很长一段日子,时间于他都没有什麽意义。
但也许是身边多了一盏灯丶一个人的缘故,漫漫长夜忽然变得有了温度,时间也有了实感。
每隔一个时辰,谢凌便会替他揉揉手,按按太阳穴,还会揽过他低头亲一下他的眼睛。
堆积的文牍终于只剩下一小叠,天色也从明到暗,又从夜色沉沉到泛起浅浅白茫。
谢凌从殷回之手里接过盖了盟主亲印的文牍,和其馀的一起整理整齐,然後抽出殷回之手里的笔,放到一边。
他捏捏殷回之的脸:“歇一会儿。”
殷回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没多少了。”
他们过于了解彼此,在很多时候,言语上的询问和回答其实都已经预设了对方的反应,又因为经历性格的差异,这种心知肚明并不会让交互变得无趣,反而有一种微妙的博弈感。
“好像是,”谢凌拨了拨那叠文书,点头表示完赞同,话音一转,“但是再有一会儿,这里的文官应该都要回来上值了。”
他回忆了一下,判断:“你的那位殿丞貌似有一堆要在申时之前处理完的事务,而且你在这里,他一定不敢失期。”
明明殿内只有他们二人,谢凌却还要故意压低声音问:“卿卿,他什麽时辰上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