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有什麽爱好和理想,并不重要,因为小孩淘气,路走“歪”了,掰回来就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陆秋表情很平静,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在家里的那三个多月,我其实过得非常混乱,我连我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都不知道,有时候甚至都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我甚至以为,我连大学都不能去上了。”
“我脸上的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刚开始,陆秋反抗的很严重,他错以为父母多少还会在意他,便不惜以弄伤自己为代价,央求陆教授和陈教授可以放他出去,求到最後他都哭着喊着同意去上他们要求他去上的大学了。
可陆教授和陈教授依旧沉默着,等到他嗓子喊哑了,也只是丢给他一瓶药和一包纱布。
他大吵大闹的後果,也只不过是给自己脸上留下了一条丑陋的疤,就像他丑陋的行为一样,仅此而已。
从那天起,陆秋便不再反抗丶不再闹丶不再哭,也很少说话了。
陆秋还在握着秦岩的手,听到窗户外的声音,看了眼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後来,他们也许是不想要一个废物吧,所以还是让我去上学了。”
陆秋获得了上学的机会,同时也获得了渴望的自由,而那个不喜欢的专业,也成了陆秋那时候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几乎逃也似的搬去了学校宿舍,他以为他能慢慢适应迟来的但可以自由的大学生活,也能把自己慢慢调整好,但很快,陆秋发现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他无法在床上安心睡着,对任何会封闭的空间开始感到恐惧,对人际关系也充满了怀疑和焦虑。
他开始遗忘,开始寡言,开始麻木。
其实这些症状在被关在家里的时候陆秋就发现了,但他那时候真的没有办法,他逃不了,也管理不了自己的生活,他以为自己离开那里就会慢慢恢复正常生活。
在察觉到自己的病可能需要药物来治疗时,陆秋没有任何拖延和犹豫,立即去看了医生。
他不想让自己一时的怯懦,成了他人毁掉自己人生的帮凶,“後来,我就去看了医生,然後根据医嘱吃药……”
秦岩用手指抚摸着陆秋发红的眼尾,把人按进了自己怀里,哽咽着打断了陆秋,“好了好了,别说了,别再说了。”
秦岩用力环住陆秋,顺着瘦弱的脊背安抚陆秋的情绪,陆秋脑袋抵着秦岩的肩膀,也伸手紧紧抱住了秦岩,就像当初在急诊,秦岩也这麽抱着他。
陆秋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些事,他习惯了自己消解,习惯了自己独自走在黑暗里,他没有任何可以深交的朋友,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他也只在任夕面前透露过些许情绪,但这些都和秦岩不一样。
只有秦岩,是不一样的。
陆秋眼睛发红,却未曾掉一滴眼泪,他把他二十多年来的伤疤都讲给了秦岩听,他靠着秦岩肩膀,从失神的状态里慢慢醒了过来,嗓音闷着,轻声细语,“秦岩。”
“嗯。”
“秦岩。”
“嗯,我在。”
陆秋像是累了,叫了两声秦岩後就没再说话,两个人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许久後,秦岩看了眼时间,刚想问陆秋饿不饿,护士就推着小车敲门进来了。
护士量完血压,又抽了几管血,并且和秦岩说了明天要做的几项检查。
护士走後,秦岩不想让陆秋沉浸在过去的事情里,便小心掀开被子,说给陆秋按按腿,“哪里难受就和我说,我给你按按。”
“我自己……”
陆秋本想说他自己也能够着,但刚开口就被秦岩打断了,“你自己干不了,躺着别乱动。”
秦岩坐在凳子上,先给陆秋按摩的是右腿。
之前陆秋就说过,秦岩的手很漂亮,有伤疤也很漂亮,而现在那双手正隔着一层布料,不轻不重地按摩着自己的小腿。
“晚饭想吃什麽?我让人送过来。”
秦岩说完话,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陆秋回答,一擡头,看到陆秋正盯着自己的手看,秦岩只能挥了挥手,吸引陆秋的注意,笑道:“陆秋,晚饭想吃什麽?”
“啊?”陆秋回过神,慌张道:“我都行。”
秦岩一笑,拿起手机调出来一个电话,按下後递给了陆秋,手继续给陆秋按着,“想吃什麽和他说,就是我们上次去的那家,他会找人送过来。”
陆秋便接过手机,点了几个菜。
按完後,秦岩用温水把小毛巾浸湿拧干,想给陆秋擦擦脸。
陆秋还因为秦岩按摩腿的事情不好意思,便连忙接过毛巾闭上眼睛自己给自己擦,秦岩笑了一声刚想说话,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两个人都以为进来的是护士,秦岩刚想问问还要做什麽检查时,结果扭头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不对,他并不陌生,他在楼下接住陆秋的某个瞬间,曾擡头看向那个三楼的阳台。
他清楚地看到了陆秋的父母,而对方同时也看到了他,双方目光一触即分。
男人穿着得体,表情标准,没有一点狼狈和慌张,几步走了进来,“我想,你现在应该是醒了,没有打扰到你们吧?陆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