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还没一撇,这一撇大概也不会有添上的机会了。
後视镜框住的风景飞速向後叠去,被六环的一个红灯拦截後才有了喘息的空隙。急刹的拉扯感与车停稳那一霎的脱离感突然让嬴光顿住,産生了一瞬间解离于现状的思考:他之前已经把兰台的书全部扫描存档了,在它们灰飞烟灭之後,他要怎样才能让领导相信这些电子档是保真的珍贵史料?深夜的公路畅行无阻,驾车的人却满怀无法直抒胸臆的困窘。
在像这样连月色都吝于照拂的夜晚,上山的路嬴光走了无数次,闭着眼睛也能本能地寻到兰台二层那盏只为他而留的幽微灯火。老爷子是对的,留着这样一盏灯,就知道有人在等自己回家。所以即便在老爷子刚去世,嬴光独居的那段日子,他也依然留着那盏灯。如若不久後明夷离去,他也会为自己留这样一盏灯,就像留住那个放不下明夷的自己。
明夷等嬴光回家也早就等出了经验,正常下班时会堵半小时车,加班到深夜之後又只用半小时就能到家。默默数着客厅老式自鸣钟秒针的圈数,他没有在客厅等嬴光进来,而是披着毯子站到了院门外。当嬴光的发顶最先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明夷旋即展眉,青年着衬衣,略显疲惫而低垂的眼角还未卸下公事公办的一丝不茍。待他行至跟前,胸膛还在衬衣下随急促的呼吸起伏之时,明夷从毯子下伸出手,两指间拈着一片梧桐叶,别在嬴光胸前的衬衣口袋。
“这是兰台今年落下的最後一片树叶。”明夷的指尖与嬴光心口处的皮肤隔着布料短暂相触,还来不及感受心跳的振幅就被主人收回,在身侧垂下,“也是这麽多年来,最漂亮的一片。”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话,在门檐处旧灯笼的垂怜下,本已是死物的梧桐叶竟显得鎏金闪烁。嬴光低头去看,想拿出来却又怕自己没轻没重犹豫地放下手,他相信这是三千多年来兰台最美的一片落叶,它是在生命的後记中最舒展最鲜活的瞬间离树枝而去,被明夷拾起,最终与他自己的脉搏相贴。
明夷侧身,给他让出进门的位置:“怎麽这麽晚还回来?”
“就想回来看看,”嬴光微微耸了耸肩,摇摇头笑道。
“好吧,”他笑,明夷也笑,还带着些不怀好意,“那还要我留在五楼陪你睡吗?”
嬴光眼皮一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明大人的发言很危险。
作为自私的现代人,嬴光的自制力也是有限度的。
明夷如今是真的不一样了,见他不回答还要再笑眯眯地补充一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嬴光忽而顿住脚步,精准捉住明夷藏在毯子下的手腕,经过一年多的悉心投喂,这手腕握着已经不让人觉得瘦削了。
“明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出来的话,是不能撤回的。”
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明夷用自由的另一只手关上院门落锁,准确在他话里检索到关键词,狡黠道:“谁说不能撤回?你方才在手机里不就撤回了。”
嬴光这次是一半心虚,一半被气笑的:“我那是发错人了,不算不算。”
明夷不置可否地继续往楼内走,手腕还被若有若无的力道禁锢着。
“但是明大人,这是你亲口对我说的话,食言而肥,非君子之行也。”嬴光牵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太快,“我原本什麽都没说。”
“嗯,是我说的,”明夷回头对他勾了勾唇,“你平素都是什麽作风,却还不许我逗你一下?”
嬴光认输一般举起另一只手作投降状:“好好好,你尽管把我当小猫小狗逗吧,我保证不反抗。”
明夷腹诽道,哪有这麽大一只又巧舌如簧的小犬。
待进了屋门,嬴光的手才因为明夷要捡掉落的毯子而松开。临上楼,嬴光又问道:“大人,真要食言而肥呀?”
明夷一如既往拿他没办法,这回连白眼也懒得翻了,但还是状似不在意地答道:“那还不去洗漱,我不等你,一会不要叫醒我给你让位置,自己想办法去。”
得了承诺的嬴光这才先行上楼,进浴室前还十分小心翼翼地把胸前的梧桐叶取下来,垫了几层纸巾後才拿东西压住,然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转悠进浴室,连关门的声音都特别清脆。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本章明大人belike:
谨慎试探一下嘿嘿嘿
哇本公子这麽隐晦万一他感觉不到咋办?
嗯?这不对吧我怎麽感觉他有点过度解读了?
这周随榜加更字数三倍感觉要晕倒了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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