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下,青年半条腿还压在他身上。顺着接触部位,周沉能感受到他有规律的呼吸起伏。闭上眼睛,嘴角无奈又好笑——新婚之夜过成这样,天底下只有他们了吧。
可枕边有人,实在温暖。他虚虚环抱着人,如同一对耳鬓厮磨丶力竭沉睡的恩爱夫妇。
半夜乌啼,周沉蓦地惊醒,仿佛有什麽不好的预感。下一刻,果真有人来敲门——“殿下,出事了!”
单天籁迷迷糊糊醒来,顺手抓个外袍披在肩头,开门一看,是小安子。
小安子瞄到外袍是房中另外一人的,不禁打起退堂鼓,可亲王已经问怎麽了。他硬着头皮不忍道。
“侍卫来报,石将军剿匪。。。。。。身受重伤丶生死一线。”
单天籁脸唰地一下子就白了,小安子见他紧紧抓着肩头衣服丶几不可见在浑身颤抖,仿佛冷得厉害,连忙补了一句,“军中大夫立刻着手治疗了,兴许快脱离危险,但是馀副将说情况十分不好,需要告知殿下。。。。。。”他六神无主,“殿下是要奴才派御医过去吗?”
“不。”单天籁死死拧眉,“术业有专攻,御医不一定有军医擅长治疗战场伤”他嘴唇也在发抖,“但是丶但是,你还是拿我的手牌去请一位御医速速前往宛州。”
小安子马上要去。
“等等,备马,我要去宛州。”单天籁惨白着脸,唯独眼睛亮如星子,一字一句道,“不用马车,找个弓马娴熟的侍卫带路,挂水囊和干饼就行。”
小安子大惊,单天籁不容置疑轻声喝道,“快去!”
他转身回屋,穿衣束发。周沉赤脚下地走到他身边,努力维持着贤良贴心的完美形象,轻声道,“这麽晚了,有什麽事非得出去吗?”
“吵醒你了?”单天籁眼里含着歉意,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仍没停下,“我马上搞定,你回去睡吧。”
“你都要走了我还睡什麽!”他忍不住提高嗓音,意识到自己过激了,立马压低嗓子恢复成平常样子,迂回想让他改变主意,“磨刀不误砍柴工,让人收拾万全,明早再走吧。你不会医,即使到了又有什麽用?不如等到明早,你还可以进宫带上百年的人参灵芝,说不定正可以给石将军救命补身。”
单天籁只是摇头,他穿戴整齐,小安子小跑回来,准备好出发了。
周沉大步追到门口,一只手用力地扣住木质门框,指尖充血几乎要掐进去。两侧长长黑发随着他微佝偻的动作散在胸前微微晃荡,他擡脸瞪视,月光下冲破温文尔雅皮囊的是极其不甘的阴狠凶厉,快要扭曲了原本俊美的脸部。
“天籁。。。。。。”今晚是他们人生仅有一次的新婚之夜!为什麽非得在今晚,非得是今晚。。。。。。
他恶狠狠从齿间咀嚼出他的名字,又在单天籁被叫住回头霎时变了脸,脸部肌肉抽搐地勉强作出担忧的模样,“。。。。。。那你什麽时候回来?”
青年想了想,“没事的话很快就回来。二哥,外面凉,快回去睡吧。”他火急火燎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处,男人脸上逐渐化为面无表情,阴沉沉木头似的伫立在门口。
半晌。
寂静主院里突兀响起一个男人声音,嘶嘶丝滑如蛇吐信,乌月人鬼魅般趴在墙头幽幽,“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原来也不算什麽。”
周沉目光像在看一个死人。
乌月人丝毫不惧,反而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周沉——你装得太好了,即便得到殿下信任哄骗他和你成亲,可同样地,殿下有多相信你,心底就有多坦坦荡荡。正所谓,成也萧何丶败也萧何!”
周沉腾地被戳到痛处,反唇讥道,“你有空在这里冷嘲热讽,却只能藏头露尾地活着,连我都替你感到悲哀——你忘了吗,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理由?”
乌月人脸色顿时一冷,继而想到什麽,硬是放柔了语气,“我忘没忘不劳您关心。周君才干出衆,家世显贵,什麽淑女才子配不上,何必自讨苦吃,折磨自己。不如等些日子,趁殿下没有上心,清清白白,好聚好散,你仍旧是殿下心里崇高的君子二哥,不好麽。”
他善于蛊惑人心,一番话说得仿佛是天底下最为周沉着想的好人。
只是周沉掀眼,沉默片刻眯起眸子。
“。。。。。。”
“此话同样适用于你。君劝我,不如问问自己,在殿下心里的分量,石信升和我,哪怕费清和,拎出来你比得过谁?早日放手,不好麽。”
两人瞪了彼此一会儿,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