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慢慢对着他的脸,然後慢慢的拉近,继续拉近,避无可避,时敬之瞄准他,盯着他的眼睛,看着那张逐渐放大的脸,他说iwant,iwant,iwantyou………
iwantyou………
iwantyou………
时敬之按下暂停键,仰头面对屏幕上的脸,仿佛在定睛看他。
半夜时分,开始落下大雪。
德尔菲诺大楼下迎来意外到访的客人,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同色围巾遮住他高窄的双肩。一辆漆黑的舰艇闪着灯突破黑夜,嘎吱停在大楼停车场,灯光闪了闪,陷入昏暗中。雪花慢吞吞在舰艇锃亮的顶端融化,化作湿润的丶不只是吞灭光线丶还是反射光线的水。这里的光线雾腾腾丶黄熏熏,依然燃烧着十八世纪才有的路边角灯,男人竖着伞,走过湿漉漉的丶疏忽弥漫着宛若伦敦雾气的街面。
27楼亮起了灯。
紧接着,某种诡异的声响响了起来。
时敬之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见过雪吗?”
“见过,在冬天。”
“那你见过盛夏的雪吗?”
“………”
“………snowglobe。”
是snowglobe。
“………”
他开始走动。他走到沙发中,黑暗中一丝光也看不见,隔音的房间似乎隔绝了整个世界,他开始在这种对话中陷入沉睡。
“为什麽我们永远到不了岸?”
“你还记得我们航行了多少年吗?”
伴随着这些,还有一种特别的丶属于雪花与海水的丶有节奏的律动—
沙沙,沙沙,沙沙,雪似乎大了些,水声似乎大了一些,他分布辨不清那是不是海水,若有似无似乎真实存在过的海水,他仿佛在一艘船里航行,沉入海底,看着头顶漫溢的海水。
他依然可以梦到一间屋子,黑不透风的屋子,脏兮兮的塑料袋和黑色的电视天线搅在一起攀岩在高高竖起的烂尾楼上,他听到推门的嘎吱声丶粗暴的炒菜声丶女人在大声吆喝丶酒瓶子倒地丶空气中弥漫着五叶草腥臭燠热的气味……
“………”
“卡次——”
“卡次——”
刺耳的卡顿声不断传来。
“你还记得……记得……”
黑色中,脚下的路那麽清晰,他摸着墙壁行走,他可以闭上眼,在沉睡的梦中摸索出整栋迷宫城池的路径。仿佛他真的闭着眼,曾经把高楼城寨中的所有巷道摸排走遍,牢记于脑海中。
他依然在走,不可思议的图景化作地图,指引他。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他没那麽热爱音乐,却似乎对这一首尤其敏感。
音乐里是海水,描摹着夜色的灯。
他蜷缩着睡,手指紧紧抓做一团,如同挤压过往记忆,他抓紧,手心是一个圆圆的物体,像是某种玻璃做的球。
是夜色,是海底,他在摇摇晃晃的律动中沉睡,又在沉睡中平稳航行。
少年人依然在窃窃私语般说话,嘈嘈杂杂,急急缓缓——
“你还记得……记得……”
“你还记得……记得……”
是那片黑色,他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眼前全是黑色,分不清是睡还是醒,如同做一场清醒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