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穗岁就是在这样的灵压下被迫躬身屈膝,如今他又一次在她身上施以神威,却是为了让她起来。
“你既是神影,从此不必向我行大礼。”
待她站稳,那道神力才从膝下抽走。
穗岁擡头,看向院中长身鹤立的清冷身影,点了点头,眼睛弯得像两道弦月:“好,我什麽都听殿下的。”
黎岄:“……”
他後面原本还有一句“行常礼就可以”,突然就在这样的神情里说不出口了。
“北边的宫殿给你,其馀你自便即可。”
穗岁转头,就看到在主殿的一侧,那棵巨大的丶开满紫色花朵的树旁,原本空旷的草地上不知何时有了一座华美的宫殿。
第一次来储宫的时候,穗岁被所见美景吸引,後来又将所有心思放在与黎岄的对话上,并未来得及好好打量他的宫殿。
如今得空仔细环视,她才发现,其实整个储宫加上她的神影殿,也就一大一小两座宫殿,与辉煌壮丽的神宫玉宇格格不入。
却莫名符合黎岄的气质与处境。
穗岁忽然觉得这场景与她在人界仙使小院的时候有种乖舛的相似感。
那简陋却整洁的两座茅屋,与眼前气派的两座宫阙,用一种怪异的方式交叠在了一起。
甚至院中站着的两个人,都与从前看起来别无二样。
穗岁回首,才看清今日黎岄在自己殿内也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袍,宽大的袖摆垂落在身侧,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不如平日里看起来那般高高在上,不可接近。
这是让她倍感熟悉,忍不住心生亲近的画面。
于是她指尖的灵力,在完全没来得及过一下自己的脑子的情况下,就向黎岄挥了过去。
穗岁:“……”
她竟然出手在黎岄的眼前遮了一条月色的眼纱。
“对不起。”穗岁脸“唰”地白了,语气僵硬地掰扯着理由,“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害怕。”
黎岄并未对她这妄语有任何反应,只是又定定地看了会儿穗岁,将她看得愈发心慌低下头去,才垂下眼睑,伸手将那纱带轻轻揭下,随後走到穗岁身前,伸手递还。
穗岁讪讪地接过,恨不得跳进不远处的小溪给脸上火烧的感觉降降温。
……可惜那小溪里流的也不是真水。
若是姜林晖在这里,欠欠地笑她一句“你会害怕?”穗岁或许脸上的温度又会回转过来,嬉笑间把这糗事翻篇也就作罢。
可是黎岄冷冰冰地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也不说一字,留给穗岁的就只有七上八下的心虚。
都说战神与神影会是世间有最紧密联系之人,可是神界浑抓一个人放到穗岁面前,她都能表现得比此刻更加自如。
黎岄把东西还给她,原本便打算转身回主殿去。
穗岁却出声留住他:“殿下怎麽就不躲呢。”
“躲什麽?”黎岄侧身,想了一会儿才明白,穗岁大概是在问他为何没有躲开她顺手挥出的术法。
其实话一出口穗岁就明白自己又说了句废话,以黎岄的身份地位,怕是根本没想过有人敢行这样大不敬的举动,自然是不可能生出“躲避”这样下意识的举动来。
却听黎岄非常认真地回答她:“以你目前的神力,还伤不到我。”
所以不论她出手放出的是怎样的术法,他都不屑于去避。
穗岁忽然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黎岄身居高位,像他这样高不可登的人,分明只要轻轻瞥一眼下位者就足以震慑住他人。然而好像几次穗岁出言不逊都没有真正惹恼过他,而她那些听起来莫名其妙的问题,也都能在黎岄这里等到一个认真的答复。
这人的修养未免也太好了些。
穗岁想着,话题一转:“我住在这里会打扰到殿下吗?若是有什麽不方便的,我可以搬去别处。”
黎岄并未从正面回答,只是说:“神影自古以来都是与战神同住一处的。”
他们于战场上是彼此最大的支柱,因而从神影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应该从方方面面成为战神世间最有默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