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穗岁就与所有的村民一起,虔诚地跪下,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头须得深深地低下,以示敬意。
可是当一双白色的靴子踏在珍珠与卵石上,自穗岁跟前走过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想要擡头的欲望。
——她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太淡,顷刻间就消散在了风里,穗岁忍不住想擡头确认那人身份,可才直起一寸的距离,就感觉到有一股千斤之力点在了自己的脊骨上,压得她不能擡头。
他发现了她的意图,在逼迫她臣服!
穗岁心下一凉,不由嘲笑起了自己的荒唐,随後无所谓地把头压得更低。
怎麽可能是她的禾山呢。
仙使的步子走得很稳很慢,在每一个信徒面前停留了相同的时间,因此这一段看起来并不太长的路,他走了很长时间。
在村长的一声“起——”後,穗岁跟着身旁村民一同起身,转向仙台,再拜三拜,才能依次聚拢到仙台四周。
穗岁所站的位置,恰好与仙使正面相对,可晌午的太阳太过耀眼,穗岁眯着眼睛,又隔了些许距离,无法将仙使的面貌看个真切。
直到她随着人群围到仙台边,仰头那孤身伫立于台上的白衣男子,却觉得在这样一个深秋的正午,最为明媚刺眼的艳阳之下,被卷入刺骨的冰窟,不得超生。
那仙使从头至脚均着一尘不染的白色,眼睛上覆着一层两指宽的淡蓝色纱带,两端束在簪起一半银发的发簪上,剩馀的头发披在他身後随着海风轻轻飘曳,宛若一只圣洁的仙鹤落入凡间。
周身皆是仰之弥高,不可亵渎的气息。
他的气质丶年岁与过往经历都与禾山完全不同,他绝对不可能是禾山。
可是他们分明长得一模一样。
穗岁浑身上下宛若被冻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她心里疯狂地叫嚣着告诫自己,他们只是长得相似,这被圈禁了十年的仙使不可能是禾山,可是穗岁却依然贪婪地注视着他的面容。
她太想他了。
想到只是看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她就不知不觉地落下泪来。
好在所有的村民全都捧着虔心,目不转睛地仰视着仙使,无人注意到穗岁的异样。
她就这样注视着仙使很久很久,直到李嫂拉着她走上仙台,来到仙使的面前等候。
穗岁就看到李嫂跪到仙使面前,口中说了什麽旁人都不能听见,待她说完,仙使伸出手指在她的眉心一点,一道绯色丝线从她的眉心没入他指尖,随後李嫂再行大礼叩谢,然後弓着身从仙台的另一侧离开。
他的眼神被藏在那半透明的纱带後,可穗岁却莫名地觉得那一定是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才能跳出一个人的本性,举行举止严格遵守着法令和规矩,没有丝毫的偏离。
这样的眼睛和神情,不该出现在与禾山相似的面容上。穗岁忽然咬了咬牙,不满地想道。
可就在这时,她看见不曾预料到的一幕。
在李芙走上前去的时候,仙使缓缓地蹲了下来,到能与她平时的位置,再来听小芙的祈愿。
辈分这两个神奇的字眼无需任何学识荣誉加身,就能自然而然地赋予先来者对後来者轻视与傲慢的态度。
可是仙使的蹲下,似乎象征着一种尊重,那是普通的长辈都不会给到幼子身上的东西,以他这样身份地位的尊者,却轻而易举做到了。
俯视衆生,却敬小儿。
好生奇怪。
在小芙离去後,那仙使缓缓起身,穗岁却看见他的身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摇晃。
方才他起身的时候,自宽袍下伸出于膝盖上撑了一下的手,像是在微微颤抖。
穗岁走到他身前,垂眸看着仙使的广袖许久,都没看出什麽端倪。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疑惑地问:“仙使大人这回为何不逼迫我下跪?”
那双漂亮的眸子在纱带後淡漠地看着她:“因为你不信我。”
轰——
穗岁的脑海中炸出一道惊雷。
他连声音都与禾山一模一样!
“异乡人,不是我的信徒,自然无需向我下跪。”
【作者有话要说】
仙使:跪下。
黎岄:不许跪。
---
明天鸽一下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