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朱瑁忧心忡忡。
明日,皇族中所有的人都会随先帝的丧葬队伍去皇陵,他该如何向衆人交待?
特别是端亲王,他是先帝那一辈中仅馀的亲长了。在皇族中颇有威望。且又在闽地带兵。闹出此等事来,他会如何看这个刚继位的皇侄?
新帝威信何存?
朱瑁又想起自己可怜的母亲来。
她机缘巧合,被先帝一朝临幸。却因寡言粗笨,不为先帝所喜。
阖宫女子,她是唯一一个诞下皇子却没有受封的。为此,被人讥笑了一辈子。
朱瑁连一句“母妃”都叫不得,只能叫她“阿娘”。
幼时,她跪在地上给朱瑁换衣裳,她叫他“三郎”。
她仿佛永远都是沉默的丶低微的,伏在尘埃里。
朱瑁受了欺负,她就抱着他哭。除此,她什麽都做不了。
她也说不出什麽漂亮的道理来。
她只知朴拙地待自己的孩儿好。棉被里给他多缝一些絮,夜半起来给他做羹汤,四处求了好久,给他求来一支上好的狼毫笔,企盼他写出锦绣文章来,讨梁帝的欢喜。
少不经事,他曾经怨过她。
“为什麽我没有托生在元德皇後的肚里?”
她淌着眼泪,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她真的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
她临终的时候,他还没有被封为太子。
她躺在病榻前,摸着他的脸,留恋万分。
“三郎,冷了添衣,渴了喝汤,将来求着你父皇,封你一块藩地,讨一个良善女子,生几个娃娃,你将喜讯烧与阿娘知道。”
她该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孩子做了皇帝吧。
他终于让她做了“皇太後”,灵牌与她从前觉得高不可攀的元德皇後摆在一处。
可是,合葬之际,竟出了这等事。
她一日都没享到儿子的福。如今连得到这份哀荣也曲折艰难。
居心叵测之人,想借这件事,来让他成为朝野的笑柄。
“阿娘,儿连累你了。”朱瑁以手扶额,眼眶湿润。
马车行到距皇陵五里处的一个山坡。
忽然剧烈颠簸起来。
那马好像疯了一般,一霎时猛地往山地处蹿。
马车快要翻了。
朱瑁猛然从回忆中抽离。
杨令佩惊呼。
“陛下,佩姐姐,别慌。”
说时迟那时快,小盒子灵活地钻出马车,一跃上了马背,死死地抱住马头。
马蹄渐缓。
腾挪出这细微的工夫,御林军已拉好了弓,乱箭射向疯马。
马车可算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