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道:“你为什麽要救她,你与她有何瓜葛?”
梅川道:“我与她并无瓜葛。我只是见不得你随意杀戮。你是大齐的军师,难道想的不是庇佑大齐的百姓吗?何以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活活烧死一个女子?方才,我见你书案上摆着许多的兵书,你焉能不知,兵法的最高境界,乃是慈悲?”
梅川这番话发自肺腑,故而格外动情。
来到这个时空後,她最深的感慨就是,在这里,人命如蝼蚁,随意碾杀。
想起她穿白大褂的那些岁月,拼尽全力把人从死亡线拉回,上至九旬老翁,下至襁褓孩童,只要有一口气在,便有抢救的意义。
她离开手术台以後,改行做心理医生,亦是以治愈病人为第一要义。有区别的是,从前治的是身体上的伤,後来治的是心理上的伤。
孙册温和地笑笑,但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
他是白袍军师,不是白袍书生,焉能轻易被这女子的几句话所惑?
梅川眼看着那火把离柴堆只有一寸的距离,她盯着他的腿,急促开口道:“我跟你做个交易!我治好你的腿,你留她一条性命。”
最後那句话,令孙册眼底冷光微闪。
他自诩读尽天下奇书,才比世人高。可他心头最大的遗憾,便是他的腿。他知道,很多不满他的人给他取绰号为“孙瘸子”。有这个绰号在,他永远矮人一头。
他忘不了,在大齐京都“锦城”的时候,吏部尚书秦大人曾提议要将女儿嫁与他。然而,次日,便以“生辰不合,不宜婚配”为由,收回了提议。据说是秦家小姐的极力反抗。
秦家小姐写了一首诗,闻名于坊间:由来秦晋事,欢喜头一桩。高门绣户女,何以配瘸郎?
孙册第一次听到这首诗时,沉默不语,将手中的茶盏摔了个粉碎。
“你会医术?”
“是。”
“锦城最高明的医官都束手无策,你又如何治得?”
十年前的一次狩猎,他受过箭伤,从此落下腿疾。
他瘸了整整十年。
“我可以治。”梅川笃定道。
她观察了他的腿,断定他并非先天腿残,而是受伤所致。
孙册思量一番,看了看安香,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子,眼神阴鸷:“不管你是不是说大话,本军师都打算让你试试——”
一旁的随从似乎要劝谏什麽,孙册将手一挡,继续道:“但,就算你治得好我,我也不能全然恕了她。我要卸掉她一只胳膊,让她无法写字。拔掉她的舌头,让她无法说话。如此,再不怕泄漏军机。这个交易,你还肯做吗?”
梅川一咬牙:“做!”
不论如何,眼下得拦着他点火。
孙册笑着点头:“好。”
帐篷内。
他半倚在榻上。
梅川为他检查。
她估量得没错。他的腿瘸确实是外伤所致。他曾经受过箭伤,医者手艺不精,箭头碎裂在肌肉内未清除干净,压迫神经,导致无法直立行走。需开刀,将那些碎裂的箭头取出来。
“我要开刀。”梅川简略道。
孙册道:“可以。”
他唤军医,取来一应工具,配合她。
军医俯身道:“孙大人,您三思。”
孙册道:“横竖,你们都是没办法的。让她试试又如何?”
见他心意已决,军医不吭声了。
数盏灯摆在床榻周围,梅川手持刀刃,平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