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西都人氏。”
“西都……”梁帝点头:“那便与苻将军是同乡了。”
“是。”
梁帝手中握着一颗黑色的棋子,来回摩挲着。
他似不经意道:“苻将军同太子……似有过节?”
“武将们说话不防头,原是常有的事。太子麽,在储君位置上坐了十年,自然心气儿比旁人高些。”
梅川想了想,道:“依微臣看,苻将军同太子并无过节。只是苻将军此人,有些痴。”
梁帝的眼,映着灯盏,分外浑浊。
“哦?梅卿说一说。”
梅川神色凝重道:“苻将军常说,忠君二字,乃人臣第一要紧之事。忠君,忠的只是君王一人。京中有人讨好太子,或是讨好淮王,唯有苻将军,自始至终,眼里只有陛下。他听闻陛下病重,寝食难安,命微臣翻遍医书,四处找寻所需药材,配了药丸,骑快马送到宫中。之所以,将有关太子的密信,当太子的面呈于陛下,恰恰说明他一片赤胆,耿直磊落。若是报私仇,他大可以背着太子。”
梁帝笑了笑,手中的黑子攥得很紧。
“古来功高者,皆自傲。苻将军倒是难得。”
他思忖一番,又道:“梅卿说说,朕的病情到底如何?”
他在未央宫中,衆人俱在之时,没有问。而是私下问。这当中大有深意。
梅川想了想,道:“陛下的卒中之症,只需好好调理,便无碍。”
“梅卿不必有顾忌,大可直言,朕……大约还有春秋几何?”
他问得如此直白,梅川惊了惊,不知如何作答。
梁帝起身,将手中的黑子置于棋盘之上。
“不是所有人山呼万岁,便真的能万岁无虞。朕虽然老了,但并不糊涂。朕知道,你的药丸虽能缓愈,但朕的身子如同朽木,回天乏术。朕只想,在大限到来之前,做好一个决定。”
举凡世人,在生死面前,无不胆怯。
可他,竟如此清醒。
梅川知道他所说的“决定”是什麽。
她低头道:“陛下不是早已做了决定吗?”
梁帝踱至窗边。他神色颓唐。
“孤鸾舞镜,长乐未央。”他念了一句。
过了许久,他叹道:“太子不懂,大臣们也不懂,没有人能懂……”
他对梅川道:“尽你的医术,续着朕的性命。能续几时,便是几时。”
梅川忙道:“是。”
梁帝起身,唤老太监进来:“摆驾未央宫。”
仿佛在偌大的宫廷中,只有未央宫里有一簇火光,照亮他。
梅川徐徐走回医官署。
一路上,她咂摸着梁帝的话。
孤鸾舞镜,长乐未央。
不正是扣着周贵妃的名字“镜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