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麻溜地给她剁碎,称重,打包装袋:“二十五块六,吴老师是要煲汤还是清蒸啊?”
吴瑶:“煲汤,和苦瓜黄豆一起煲,汤特别清甜。我家老头一天天喊这疼那疼的,煲汤又怕嘌呤高了,好久都没敢喝。这不中秋节了,让他稍微尝一尝。”
“虞老师看着身体倍儿棒,您别太操心,该吃吃该喝喝。”
“嗨,他这会儿起床该测血糖了,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不比以往啦。”
老陈想了想,拿了块精瘦肉给她:“这个给您,不加配菜滚汤也好喝。”
他儿子以前是吴瑶的学生,吴瑶每回来买肉,老陈都挑最好的给她,这次直接送了:“刚好过节了,这是我送您的,祝您全家身体健康,阖家幸福!”
“谢谢,谢谢。”
吴瑶礼貌地说了两遍。
她又去别的小摊前挑捡了些蔬菜、瓜果。家里贪嘴的人已经不在了,老伴的血压和尿酸常常升高,吴瑶转了一圈,购物袋里的蔬果要比肉多,节日到了,她准备的餐食也很简单。
她买完菜,只身走回去,走得也比往日慢些,中途在小卖部买了两箱奶。也许手里份量重了,短短一段路她歇了两次脚。
虞连眼框酸胀,捂着嘴,躲在她后边一路偷偷跟着。父亲早已把他拉黑,母亲三年前还偶有联系,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他们就再没说上一句话了。
虞连甚至不能像肉店的老陈一样,大大方方地跟她说上一句“今年您辛苦了,我祝您身体健康。”
他只敢这样偷偷尾随,阴暗窥视,像幽灵,怨魂。人不成人。
吴瑶走到宿舍门前,在社区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她敲了敲膝盖,嘴里嘟囔一句:“老虞真的是,当初一抽签就抽了个顶楼,现在老了爬不上去咯。”
“学校说加装的电梯什么时候才装啊,唉。”
虞连贴身在一堵矮墙后面,沿着墙面攀爬的大片紫藤遮挡他的脸。他与吴瑶相距不过几十米。
他目睹一切,情绪失控,自己该冲过去,抱一抱她,又惧怕于像三年前那样被再次推开。他挣扎片刻,手指有些哆嗦地滑开手机通讯录。
吴瑶的手机号他烂熟于心,这些年里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拨打这个号码。
手机响起来电提示音,吴瑶费劲地从衣兜里往外掏手机,看着屏幕里陌生的外地号码,她皱眉想了想,来电快结束时才伸手去划。
虞连揣着手机,心跳如鼓。
“嫂子——!”
吴瑶动作暂停,回头看见虞连的叔婶。来电音戛然而止,电话未接通。
小叔子一家三口过来探望他们,吴瑶起身相迎。
虞连看见叔叔刚上大学的儿子跑上前,自然而然接过吴瑶手里的购物袋和牛奶箱,笑着说:“伯母,我们来看看您。”
吴瑶惊喜,摸了摸他:“快来快来,我们一块上去。”
小叔子接话:“哟,买了不少牛奶,嫂子提这么多累不累呀?”
“这点东西还好,老虞最近腰不太行,前几天一袋五十斤的米我都自己一个人拎回来了咧。”她揉着胳膊,松一松筋骨,“我想着你们忙,中秋可能不回了,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堂弟嘴甜,话语落地有声:“我们想你啦!”
吴瑶笑,眼都弯成了两道细缝,连忙说要去再买几个菜,中午在家摆一顿。
婶婶于是劝她:“嫂子别忙活了,我们就上去坐坐,等中午想出去了,大家伙儿再一块出去吃。”
她劝慰说:“现在我年纪大啦,身子骨也懒了,我老爱偷懒,家务事都交给他俩做了。嫂子也别把自己搞得太累,都退休了,就该放下一些活儿,自己健康和开心最要紧。”
吴瑶:“我家老虞身体不是很好,之前都是他做,现在我能分担就分担点,反正家里就两张嘴嘛,我俩吃得也简单,不算忙。”
她目光一移,落在堂弟身上,眼中搀着一丝羡慕,下意识说:“不过有儿子在身边真的很好哈,小珣大了,都会帮妈妈分担事了。”
虞连的叔婶一下噤声,生怕勾起她的伤心事。虞珣还很天真,他只被父母告知虞连去了外地工作,因此左右看看,问说:“我哥今年也不回吗?”
吴瑶一震,片刻压低声说:“不回了。小珣,我们不提这个。”
她抬头窥了眼宿舍顶楼的窗户:“我们上去吧,大过节的,不要提些不开心的事情。”
虞珣虽然疑惑,但听话地点了点头,很快走在前边。叔叔看他离开了,才停下步子小心问吴瑶:“这几年和连连还有联系吗?”
“能有什么联系,”吴瑶有些头疼,声音倦累,“老虞一谈起这个就要跟我发好大的火。旭初,真别提了,就当人已经不在了吧。”
香樟树还是落叶了,零零散散二三片。一行人走回去,脚步踩在枯萎的叶片上,碾动发出沙沙的叶碎声。
秋日多寂寥,不能胜春朝。虞连每年都满满当当地来,又每每空空落落地回去,明明礼物一件都没送出。
他再次转身走了。谁说不是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