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海棠
李拾言哭得凶,肩膀轻微耸动,眸底泛着猩红。
李拾言责骂似的低声喃喃:“你连墓地都买好了,还有什麽不会的。”
周衍擡手擦掉他脸颊的湿意,又吻了吻他疲惫的眼角:“我说到做到。”
屋内一直没有开灯,月辉笼罩在两人身边,平白添了些孤苦。
窗户开了条小缝,一丝一缕的凉风透过窗户吹进来。
李拾言的头发被吹得飘起来,後背都是冷的。
周衍穿过他的腰,一把将人从飘窗上抱起来,附在李拾言耳边沉声道:“抱紧我。”
李拾言闻言,双腿绞住周衍的腰,周衍托着他的臀,将人往上带了带,身体贴近的同时也传递温暖,直到两人走进书房,李拾言才从周衍身上下来。
书房因为被人翻找而显示出凌乱的痕迹,周衍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背景为延绵雪峰的照片,一望无际的白,湛蓝的天,映衬得左下角的一朵海棠格外娇嫩。
周衍将照片贴回原来的位置,木制的立体地图挂在墙上,密密麻麻的照片根本遮盖不住生动的景象,而每一张照片,无一例外,都有一朵粉色海棠参与其中。
神圣的雪山丶苍凉的大漠丶神秘的极光丶幽暗的森林……
李拾言曾经无意提到的种种,都出现在了这张地图上,都被周衍框在一张张的照片里。
而那朵海棠花,不过是李拾言漫长生命中普通的过客。
李拾言站在地图前,痴痴地望着每一处风景里不合时宜的海棠,企图窥见照片背後的人。
“你怎麽连这个都要记得。”李拾言再次哽咽。
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学校举行文艺表演,要求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节目,李拾言他们班打算演绎宋朝文人的趣事,宋朝文人有一个显着特点,就是簪花。
原本班里有一个小姑娘说她家里有绢花,可以给表演的人上场戴,结果马上快开演了,小姑娘的簪花被班里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戴来戴去,搞坏好几个。
最後数了数,还差四个,离他们上场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全班都慌了。
当时他们在後台,李拾言甚至都穿好了素色长衫,他一转身,看到海棠树下的周衍。
有活动的时候学校管得松,李拾言趁保安不注意,将周衍带进校园。
正值五月,粉色海棠一簇一簇地开放,微风拂过,花瓣飘飘悠悠地落在周衍肩膀。
李拾言灵机一动,走过去摘下四朵海棠花,分给同学三朵,自己留下一朵,戴在耳朵上方,刚好该他们班表演,没来得及说一句寒暄话,李拾言留下“等我”两个字便跑上台。
周衍站在一片粉红下,掠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台上李拾言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活动结束,李拾言还了衣服,其他人都去食堂吃饭,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李拾言坐在桌子上,耳边的海棠花开得依旧娇艳,衬得人半张脸都染上红晕,周衍立在他对面,李拾言喋喋不休地给他倾诉学校里的奇葩事。
周衍看着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直到方澈跑进来,重重拍了一下李拾言的肩膀:“聊什麽呢,阿希他都买好饭了,就差你们两个了,正好让周衍尝尝我们食堂阿姨的手艺。”
李拾言侧头看向方澈,海棠花随着主人动作幅度拉大而掉落,从肩膀一路滚到脚边,主人丝毫没有主意到。
李拾言和方澈打打闹闹,走出教室前,李拾言回头喊一直定在原地的人:“周衍,走啊,一起去吃饭。”
周衍回神,迅速捡起沾上灰尘的海棠花,揣进外套口袋,若无其事跟上去。
李拾言克制着喉咙溢出来的哭腔,从地图走到书架前,指腹摩挲过每一个蓝色文件夹,最终停留在购墓协议上。
里面附带一个U盘,分成两份文件。
一份是周衍存的图库,还有几个他刻过的典型例图,步骤丶手法丶着色丶保存,事无巨细,像是一座即将崩塌的藏书馆,竭尽全力保留他拥有的过去。
另一份是临终嘱托,交代他生前死後的一切事宜。
十八岁的周衍离开汝城,用三年的时间走过李拾言说过的大江南北,二十一岁选择扎根牧州,成立“有作”,收了一个叫杨煦的助理,又做了一个和他妈妈一样的决定。
再晚一年,李拾言就见不到他了。
“周衍,你和木头打了小半辈子交道就算了,怎麽人也这麽木?”
李拾言话音刚落,手上的文件夹被人抽走,紧接着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拥抱将他扑个满怀。
李拾言垂眸,看到他脖颈处的牙印,因为刚咬不久,还能看到清晰的血痕。
周衍:“我是自愿的,和你没关系。”
“又是这句话。”李拾言抱紧他,用力到指节泛白。
两人把书房重新收拾一遍,李拾言甚至发现一张自己曾经参加数学竞赛得的奖状和写着周衍名字的草稿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