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次来已过去几个月,山间秋意尽为雪色覆盖,雾茫茫笼着,天与山成一色。
下雪後山路难行,她到了山下,玄妙观才得到消息说郡主光临,便急急忙忙派人扫雪引路。
嘉画握着手炉,白皙的脸被冻得发红,手却出汗了,喉咙也有些发痒,不太舒服。
走了许久终于上了山,观中却与之前一样,只是在冬日下显得更为冷清些。
观主携道衆前来拜见,弟子们道袍下换了棉衣,寒气料峭,动作都没那麽利索了。
嘉画免了那些虚礼,只留观主一人说话。
她轻饮了口热茶,缓缓吐出一口白汽。
“宋序是你观中弟子没错吧?”
“他是我观中长大的一个孤儿,却不是道门弟子,平时住在断崖下,是由我师叔抚养长大的。”
“你师叔何在?召他过来问话。”
“贵人容禀,师叔几月前已驾鹤仙去了。”
去世了?嘉画眉头微微一皱。
她放下茶盏,沉吟:“请带我去断崖下一趟。”
断崖下的那间小院从前只有老道士和宋序住着,弟子们都住在观中,并不往那里去。
如今宋序离开,而老道士也已归去,那间小院便失了人气,不过短短数月,就已生出破败之相了。
和星上前推开门,一股灰尘扑面。
她用帕子掸了掸,扶着嘉画进去。
只是一间再简单不过的屋子,有两个小小的房间,墙上挂着一副真人像,下方摆着一个香炉,满是残烬,地上是一个看不出颜色的蒲团,除此之外便是一套简单的桌椅。
这些俱已落满了灰,仿佛经年久已。
观主道:“原先还有许多书,都搬回观中了,师叔他老人家孑然一身,也没留下什麽遗物,这里就还维持原样。”
“宋序呢?”嘉画问,“他在这里生活二十年,可有留下什麽?”
观主摇头。
“宋序是个痴儿,从小不说不笑不闹,三魂无主,七魄无存,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更是什麽也没有。”
他说到此处,特意看了眼嘉画,捋着胡子笑道:“说来也是奇事一桩,偏偏郡主上次驾临,他这痴儿竟然好了,一朝清醒,便像壳子里装了个魂魄,竟一下子就能像个正常人那样说话,口齿清晰,脑子也清楚……可见郡主福缘深厚,令我等凡人也跟着沾光了。”
嘉画轻笑:“我可不是神仙,能把人魂魄召回来,受用不了这话。”
说到招魂,她便想起上次是为什麽来的。那时观主肯定地答了她,说世上并无这些玄术,那不过是骗子的障眼法罢了。
“观主上回还说世上并无招魂呢。”
观主闪过一丝尴尬,笑道:“心正者自有天道庇佑,其心不正者,纵法术高明也无用。这才是老道原本的意思。”
“如何叫作心正?”
嘉画上次问的是秦淮书,观主便立即投其所好。
“诸如秦小将军便是心正者,年少有为,百战不败,最後捐躯沙场,令人扼腕。他受军民敬仰,听说百姓曾自发为他立生祠,立牌坊,受天感召,这样的大功德自有神仙庇佑。”
嘉画有些想笑。
话是中听的,但未免说的太投机了些。
“你可听说了……”嘉画望向墙上那张真人像,“宋序与秦淮书容貌相似?”
“听说过。”
此事已经不是秘密,恐怕全夜京都知道了,观主虽在二君山,却也不是耳目闭塞。
怪不得上次郡主说见到了故人,看来便是为此。他全明白了。
“道长,我不明白。”嘉画眼中有些恍惚,轻声说,“他们之间……真的毫无关系吗?世间竟有如此巧合?。”
观主脑海中浮现出师叔坐化前给他留的那句。
不由心中一动。
他问道:“郡主心里可有答案?”
嘉画闭上眼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我若确定,便不会来这里了。”
“世间万事,都系一个‘缘’字,因缘际会,便是一个‘巧’字,而缘,不可强求,亦不可躲避,一旦出现,身处其中之人便会有所感知,届时,心底自然有个答案。”
嘉画看向他。
观主不疾不徐地笑道:“说来我这也有个‘巧’字,但因缘而生,也可说是‘必然。’”
“师叔临去前已知大限,便先吩咐宋序下了山,坐化那日我见他最後一面,与他说起郡主心中困顿,师叔特意给我留了一句。”
“他说,‘若郡主还来,便答她一句,水中月是天上月,镜中花是眼前花’。”
嘉画怔在原地,平静的心湖犹如吹过一阵凉风,寒意顺着脊椎骨攀爬而上。
她颤了颤,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