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脊背挺直,神色沉静,与寻常无异。
可方才他行了跪礼,又站了许久……
“是腿疼麽?”嘉画柔声问。
宋序摇头,但额上有细密的汗。
四周议论声接连不断,随晚风轻易送入耳中。
有人问:“看皇上他们的反应,这男子真与小秦将军一般无二?”
有人答:“……相貌真是一样,不过其他地方自然半点比不上,小秦将军出身高贵,意气风发,战无不胜,乃是‘少年战神’,岂是一个男宠可以相较的。”
“长得如此相似,郡主不会混淆吗?”
“郡主情深,只痴小将军一人,旁人再像只是替身,聊以慰藉罢了……你瞧之前郡主府里的男宠有几位超过三个月的?”
“还真是……”有人玩笑,“不过这人这般俊朗,若是郡主不要了,我倒想捡回去。”
这下连符山晴也听不下去了,脖子伸出二里地,特意讥讽道:“你什麽身份?也敢觊觎郡主的男人?”
几人讪讪,连忙道歉,说不过玩笑话,望郡主不要介意。
不过说到底他们只是将宋序当作一个男宠看待,才会如此言语无状。
所谓男宠甚至比不上姬妾,男人们豢养外室美妾时,互相之间也会戏谑,这时便无关男女,是上位者将下位者当作资源的取乐。
嘉画没有出声训斥,而是静静看着那群方才笑得最欢的人,将手中一杯酒朝地上泼了过去,吓了她们一跳,顿时噤声。
她一直知道流言纷纷,不过当着她面,无人敢说她,但说宋序也无异于说她,毕竟人是她带来的。
气氛略有些凝滞。
嘉画再次转头盯着宋序,他似乎全然未听见所有的热闹,双手搁在膝上,坐的端正。
嘉画将手覆在他手背,仿佛摸到一块冰,很冷。
“不舒服?”她凑近问。
这次宋序没应,只是低咳了声。
嘉画朝和星道:“你去跟满江姑姑说一声,我打算先回去了。”
夜逐渐深,的确越来越冷,轩厅里不完全避风,方才宋序又在风口站了许久。
和星去了又很快回来,低声回:“郡主,满江姑姑说,下一出戏是《牡丹亭》,太後知道郡主喜欢特意叫他们排的。”
嘉画沉吟:“那便听完这出。”
水榭歌台,戏腔婉转,混着波光随水流动。
那扮演柳梦梅的小生身段极好,才子风流,是在杜丽娘梦中流连,语调勾人。
“……则把云鬟点,红松翆偏。小姐休忘了呵,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
“……待俺把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烟。捱过雕阑,转过秋千,掯着群花展。敢席着地,怕天瞧见。好一会儿分明,美满幽香不可言。”
不少姑娘听得脸红,却愈发兴起。
皇後心里憋闷,心道这什麽淫词艳曲,竟也在皇子寿宴上当衆唱出来,皇子是太後的亲孙子,皇上唯一的儿子,太後竟为了郡主也不管合不合适,实在偏爱过甚了。
她故意打断了赵子越的专注,道:“阿越,你黎师傅也来了,你去给他敬杯酒。”
赵子越乖乖听了,亲自端着酒杯去了皇帝那侧。
皇後悄悄看了眼太後,太後也注意到赵子越去敬酒了,但并未说什麽,她才松了口气。
嘉画倒是真的很喜欢这出戏,她不知看过多少遍,连自己都会唱,丽娘流连梦中,与柳梦梅相会,因花而亡,後又人鬼相爱,死而复生……其中曲折情转,着实幽妙难言。
和星笑道:“郡主仔细瞧,那柳梦梅似乎还是熟人,就是尚书府唱过的那一出,郡主当时还夸他唱得好。”
她一说嘉画便也瞧出来了。
“怪不得唱腔耳熟,的确算个角儿,待会儿替我赏赐。”
“是。”
符山晴忽然低声提醒:“嘉画……叶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