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能这麽说,时移世易,张青云一个庶民能走到草堂之上不容易,他若是拒了尚书大人家的亲事,何止前途不保,我看命保不保得住都不一定。”
“就算如此,这也不是张青云算计原配性命的借口。”
“谁算计了?明明是她原配自己生病不肯吃药,难道还能怪到张青云身上?张青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笑死个人,家中老仆暗示药中有毒,换成你,你敢把那药喝下去?”
“你们这些僞君子,若是想要娇妻美妾直说了吧,何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
“我呸,你们是不是自己想当张青云?”
道德君子们批判张青云,自觉摸着良心说实话的识时务之人支持张青云,月底考试结果大夥儿都不关心了,为《青云志》吵得不可开交。
学子们吵,教舍里先生们也有许多话说。
“韩先生,你可看了《青云志》?”
韩贤进教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拉过去,想知道他有何话说。
“莫急,莫急,先让我喝口茶。”
“你快些。”先生们催促。
韩贤口渴得很,喝了一碗茶,长出一口气才说:“叫我说,江湖浪人写这本《青云志》的缘由,定是不满市面上那些寒门学子高中状元名利双收的话本,所以才写了这本书讽刺那些想着好事儿全占的学子们。”
许耕跟韩贤看法一样:“《青云志》写到张青云中状元,抛弃糟糠之妻,迎娶官家小姐就戛然而止了,我猜下册肯定会写张青云身败名裂。”
在场的都是先生,他们看过的书不知凡几,从江湖浪人留的故事伏线也可猜出一二。
学生石显笑道:“《青云志》写的故事是个寻常故事,能叫学子们如此全情投入,主要是江湖浪人写学子读书写得太好了,什麽时候读什麽书,写什麽文章,都娓娓道来,读书人们一看就知,江湖浪人是个考过科举学识渊博之人。”
要知道,市面上那些写寒门学子高中状元迎娶官家小姐之人,多是落魄秀才,他们哪里会写乡试如何,会试如何,殿试又如何呢?
不过是一笔带过,他们只会写些男欢女爱。
屋里其他先生们也认同,江湖浪人写科举确实写得入木三分。
只有一点,寒门世家之争在他们叙州府这种偏远之地不明显,这本《青云志》若是卖到京城或是江南这样的繁华地,叫人借此生出事端来,那就不美了。
想到《青云志》不过是消遣的话本,算不得什麽,也就不操这个心了。
“你们说,这江湖浪人会不会是官宦子弟?他见到了身边之人抛弃糟糠之妻心生不满,所以才写了话本讽刺此事?”
“有这个可能。”
“我猜也是这样。”
“哎,真想问问三思书铺的掌柜,这江湖浪人究竟是谁。”
“何止你想知道,外头的人谁不想知道?既能写出《山河畅游·巴蜀》,又能写出《青云志》之人,定然是学识不凡之人。”
“你们看过张青云的乡试丶会试丶殿试文章了吧,咱们府学的学子中,能写出这等文章的只怕也选不出一两个。”
“策论太老练了!我看张青云殿试写的那篇论边疆军策,都可直接上书给皇上拿来用了。”
石显道:“先别议论了,学子们的答卷可批阅出来了?”
石显这话一出,先生们赶紧把班上学生们的答卷拿出来,教舍里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教舍里到处都是骂骂咧咧声。一个个,胸无点墨,这谁,用典都用不明白,张冠李戴,写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儿,连江湖浪人一半的水平都没有,看着真伤眼睛。
唉,看完这些乱七八糟的试卷,先生们更想知道江湖浪人到底是谁了。
府学後门某处院子里。
王苍面前书案上摆着一本《青云志》,书已翻阅到最後一页,王苍也不动弹,望着某处虚空出神。
小厮王连进来,低头道:“主子,隔壁贺少爷给您送了一筐桃子过来。”
今日上午考完试无事,下午贺文嘉跟黄有功去朱润玉家庄子里玩儿去了,王苍推脱了没去,桃子估计是在朱家庄子里摘的。
“文嘉人呢?”
“贺少爷没回来,听贺家下人说,贺少爷坐船回家了。”
王苍扶额,是了,贺文嘉盼着家去,前半月本来他要回去的,恰巧又轮到他们去县学交流,没能回去成。
贺文嘉昨日晚上就来问他可要家去,王苍拒了。
贺文嘉心里有挂念的人,写信尚嫌不足,摘了鲜桃急着要给人送去,归心似箭。
而他,心如荒野,无甚挂念,就好好读书吧。
只剩下一个月,他就该出发去东山书院了。
王苍给胡玮写了张帖子,帖子交给王连。
“送去通判府,就说我得了一筐桃子,邀胡公子来家中玩。”
王连捧着帖子出门去。
一跨出院门,大街上热热闹闹,茶楼酒肆里到处都是议论《青云志》的学子,有争论张青云为人的,也有夸策论写得好。
外面的热闹跟王苍无关,安静的书房里,他捧着那本东山书院先生写的《南土书辞》细读,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