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康从屋内出来,朝着林婠恭敬地行礼:“娘娘,殿下在里面。”
林婠心不在焉地颔首,步入室内。
赵翊端坐在案前,手随意地搭在案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规律地轻敲着桌面。脸色阴沉,剑眉紧锁,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一股莫名的紧张氛围随之弥漫。
“去哪了?”
都要和离了,我去哪跟你有什麽关系?
林婠心里这般想,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生疏的微笑,轻声答道。
“回殿下,妾只是贪恋夜色之美,外出赏景,归来稍晚,还请殿下宽恕。”
赵翊闻言,手指蓦地一紧,几乎要将茶盏捏碎,随後又缓缓松开,一口饮尽杯中已凉了的茶水,随手一抛。
“咚!”茶盏落在深色短绒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林婠不自觉地一抖。
夜色深沉,远处的重重宫阙都隐匿在了深深的夜色之中,显得黑影绰绰,姿容难辨。
半响後,赵翊站起身。
他静坐时的那股不容忽视的威压,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骤然间膨胀,如同云开雾散後突兀耸立的山峦,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沉甸甸的心悸,直抵心扉。
林婠心里直打鼓,正想着要如何才能逃脱时,他出乎意料地转身离去了。
林婠:“……”
赵翊走後,胭脂急急地奔进来:“娘娘,殿下他……”
林婠不在意地道:“不用管他。”见胭脂还要说什麽,忙揉了下肚子,可怜兮兮地道,“胭脂,我饿了。”
胭脂一愣,忙又转道去了小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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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晨时,还有些清凉气息,到了巳时,已是犹如仲夏。
胭脂再一次探头张望:“殿下怎还未来?”
林婠垂了垂眼眸:“不等了,我们自个去。”
定是昨夜她驳了他面子,生气了呗,成婚多年,她最是清楚,这男人有多记仇。
“可是……”
今日乃林家老夫人寿诞,如此重要场合,若无殿下相伴,府内那些心思活络之人,难免又要生出诸多非议。
胭脂还想说什麽,就见林婠已上了马车。
日头高悬,如熔金般倾泻而下。烤得枝头上的叶片子都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低垂着。青砖铺就的地面被晒得煞白煞白的。
抵达林府,时已近晌午,府内一片欢腾。
门前红灯高悬,金绸轻舞,喜庆之气洋溢。宾客们身着华服,笑语盈盈,交织成一幅热闹的画卷。
见只有林婠一人从马车上下来,林太傅面上的笑容微僵,旋即恢复如常,温和道。
“殿下许是有要务缠身,稍後便至。”
衆宾客纷纷附和,皆道殿下公务为重。只是心里如何想的,就无人知晓了。
宴席仍是设在戏楼,台上伶人身姿曼妙,戏服斑斓,唱腔清丽婉转,舞步轻盈若蝶,引得宾客们沉醉不已。
林婠左右看了看,见林妗并不在。莫不是她临时反悔了?
不过,她已经安排好了另一个侍候孙姨娘的谢嬷嬷,今日,她定要林妗原形毕露。
这事钱氏也是知晓的,她有些不太赞成。
“婠婠,你不必再担忧妗姐儿的事,我已为她相了一个青州的夫家,你父亲也已首肯。待她远嫁,就再也不会有威胁。”
“阿娘,你觉得林妗会心甘情愿远嫁麽?”
钱氏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楼外传来高亢唱和:“殿下驾到!”
赵翊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走进来,那衣裳黑得深邃,如同深夜中最浓的墨,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他身後,林妗一身素白,怯生生地跟随,显得格外柔弱。
林婠手一抖,袖袍带倒了案桌上的茶盏,茶水流了一桌,她却毫无所觉。只紧紧盯着缓缓走进来的两人。
一黑一白,一强一柔,多般配啊,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起风了,临窗的树叶被吹得轻晃,像远去的潮水,露出了狰狞的礁石。
窗外,天空中飘来一团厚重的阴云,遮去了太阳,整个天地倏地暗沉下来,像是笼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是殿下与林家二姑娘。”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随後,诺大的戏楼内霎那间安静了下来,一道道或怜悯,或讥笑的目光,落在林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