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仍是热热闹闹,没人知道角落里的两个孩子又再次做了一桩见不得人的交易。
一直等着永珅的满月宴结束,弘时这才回来。
他身上仍带着淡淡的酒气,虽说身边所有人都说如今他仍在孝期,不能喝酒,但他心里难受,想着这事儿阿玛不会知道,少喝些无妨的。
如今已至初冬,弘时一进来就卷进一阵寒气,动作幅度很大,一点都没考虑到已睡着的永珅。
钟姨娘下意识皱皱眉,可想到钮祜禄格格劝她的话,直说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要她多跟着听雪轩那位学学,态度便软了下来:“三阿哥,您回来了?您的事儿都处理完了?妾身闻到您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可是喝了酒?要不妾身去小厨房给您做一碗清汤面?”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像弘时喝了酒,就喜欢吃钟姨娘亲手做的清汤面。
猪油下锅,两个鸡蛋打下去,舀两勺子鸡架汤,一直等到汤底煮成奶白色,紧接着下擀好的面条……虽说并不难,但钟姨娘做的清汤面就是比别人的好吃。
心灰意冷的冬夜,一碗清汤面的含金量陡然上升了不少。
弘时见钟姨娘并未像前些日子在自己跟前哭哭啼啼丶又吵又闹的,只觉这世上唯有钟姨娘在意自己,鼻子一酸,就红了眼眶。
钟姨娘登时被吓了一大跳,忙道:“三阿哥,您……您这是怎麽了?”
如今额娘去世,姐姐不在,阿玛对自己不管不顾……喝了不少酒的弘时愈发觉得心中酸楚,将自己的怀疑都道了出来,直说别说世子之位,只怕四爷以後再不会管他,没将他当成儿子。
若换成从前,钟姨娘听到这话定会六神无主,但她今日却不由想到钮祜禄格格的一番话:“……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再落魄又能落魄到哪儿去?从前年侧福晋刚进门时,王爷看都没看过我一眼,更别说来我的院子。”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平平淡淡才是真,虽说如今王爷更偏疼六阿哥,但三阿哥到底是长子,王爷岂能不管他?”
“更何况,三阿哥被立为世子,旁人能不能得什麽好处我不知道,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到了那时候,董鄂氏就是世子夫人,她本就家世出衆,得王爷喜欢,又得了世子夫人的名头,哪里还有你活命的机会?”
钟姨娘越想越觉得钮祜禄格格这话有道理,毕竟如今她日日锦衣玉食,比不少正经主母过得都好。
她紧紧握着弘时的手,轻声道:“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不管您身份尊贵或卑贱,得不得王爷喜欢,妾身都会陪着您。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在意您,您在妾身心里,也是最重要的人,甚至比永珅都重要……”
弘时瘫倒在钟姨娘怀里是低声痛哭。
经此一事,钟姨娘与弘时的感情更是突飞猛进。
不管什麽时候,枕头风都是极好使的,弘时本就对钮祜禄格格印象不错,再加上钟姨娘日日在他耳边念叨钮祜禄格格的好,一时间,他只觉钮祜禄格格真是个好人啊。
当然,弘时如今是自顾不暇,压根没时间理会钮祜禄格格。
这日,他得钟姨娘相劝,说是钮祜禄格格说了,他到底是长子,只肯用功,四爷定会对他另眼相待的。
他刚到书房准备练字,就听说弘昼又来了。
弘时一听说“弘昼”亦或者“五阿哥”这几个字,就气得牙痒痒,没好气刀:“不见!叫他滚蛋,要他有多远滚多远!”
可他的话音刚落下来,弘昼就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从前弘昼就没将有放在眼里,如今更不会将有放在眼里。
弘昼甚至还大剌剌在他书桌前的太师椅上,没好气刀:“三哥,你怎麽能这样子?阿玛时常教你要爱护手足,这话你都忘了吗?要是叫阿玛知道你叫我滚蛋,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没错,他虽想了很多办法,却觉得这些办法都不好,索性采用了最质朴的办法——死缠烂打。
当日阿玛不在,弘时都没能伤自己分毫,如今阿玛回来了,难道他还能拿自己有办法?就算真受些皮外伤,有五百两银子在手,也值了!
和弘昼想的一样,他一提到四爷,气鼓鼓的弘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顿时什麽话都没说。
弘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弘时也不接话,专心练字。
弘昼只觉这样怪没意思的,索性找弘时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唠嗑去了。
高门大户中多是人精,就连小太监也不意外,那两个小太监早就察觉到弘时靠不住,想要另寻靠山,再见弘昼出手大方,待人和气,便说些无关紧要之事给弘昼听。
弘昼自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一五一十将这话转告给年珠。
年珠一一串联起来,到了腊月,就摸清楚了很多事。
比如,在钟姨娘的挑唆下,弘时将自己的不得宠怪在了小福惠身上,毕竟从前四爷虽不喜欢他,却也没有不管他的道理。
比如,虽说四爷对弘时的儿子不怎麽上心,但钮祜禄格格却对永珅照顾有加,弘时对钮祜禄格格很是感激。
……
又比如,大概是钮祜禄格格与钟姨娘说了些什麽,惹得弘时那颗受伤的心又死灰复燃起来,近来又与弘旺等人走得近了。
当年珠从弘昼嘴里听说这些事时,沉吟着没有说话。
"包子脸格格,我还要继续盯着三哥吗?"弘昼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低声道,“这该打听的,不该打听的,我都已经打听了,我甚至连三哥不喜欢换袜子的事都知道了,他那点事儿,实在是没什可打听的。”
说着,他看了眼年珠,道:“不过你给了银子,我就听你的。”
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呀,不是一笔小数目。
年珠笑道:“没想到五阿哥你还是怪有契约精神的,既然你已经与三阿哥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关系很好,那就不必日日盯着,偶尔给他们些小恩小惠,我想,他们如今一心攀高枝,定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弘昼连连点头称好。
虽说进了腊月,但因今年王府里两位福晋都去世了,所以未见喜色。
年珠也知不宜张扬,与弘昼碰头後绕去花园折了几株梅花,一回去就吩咐秦嬷嬷等人去找花瓶。
而她,则与年若兰低声道:“姑姑,钮祜禄格格比故去的福晋谨慎不少,如今她在暗丶我们在明,她若突然动手,我们只怕胜算全无,不如先动手,抢占先机。”
年若兰一开始想将这事儿说与四爷听,毕竟她一向以夫为天,可後来转而一想,无凭无据的,四爷为何会不相信钮祜禄格格,而相信她了?
她颔首道:“好,珠珠,都听你的,不过……该什麽时候动手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