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後来,禇卫怜发现,只要自己起的够晚,他等不及,只能默默叫宫婢进来更衣。
想要她伺候?
简直白日做梦。
夏侯尉这个人也很怪,按律历皇帝大婚,京官和外官可以有十日的休沐,不用上朝。
但这个人却不要休沐,大婚头天就说了早朝照旧。
禇卫怜想来想去,怀疑他可能是暴发户心态——以前穷困潦倒的时候没当过皇帝,乍然登基,就想狠狠呼风唤雨,可悲到连早朝也不放过。
当然,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本该休沐的大臣肯定在今早起床的时候,暗恨把皇帝骂了遍。
或许,也可能顺带埋怨了她。埋怨她不懂得规劝皇帝,或是埋怨她没那麽得皇帝重视,皇帝连蜜里调油的休沐日都不要。
那麽,不得重视为何会立後呢?
禇卫怜私以为,夏侯尉随性惯了,想要什麽就要,只不过找个理由把她留在宫里。今天能立她,明天也能因为失去兴致废了她。
更何况,夏侯尉本来就要报复她。她虽是皇後,却也是他的禁脔。他说过,他要一点一点折磨她。
夏侯尉上朝去了,禇卫怜用过早膳,李福顺按事先皇帝嘱咐的,领她去见禇太後。
囚禁并不是关起房门过日子。囚禁禇太後的宫苑,可谓极其破落,又小又潮。
这里常年失葺,八间屋子有十几处漏水的瓦顶,遇到天大雨,就得往屋里垫草席。
夏侯尉憎恨禇太後,禇卫怜知道他不会善待,她也曾苦苦哀求他给姑母寻个稍微好点的住处。
那时候夏侯尉攥她下巴,冷笑着说:“你认清点身份,你姑母如今是阶下囚,你也是,朕能留她一命已经很不错了。你若再敢提,朕杀了她!”
比起曾经花团锦簇,玉石堆砌的慈宁宫,屋顶是青碧琉璃瓦。这个冷宫又冷又潮,实在不堪入目。夏侯尉撤走了所有宫女,只有一个身手利索的嬷嬷伺候她。
说伺候,不如说看守,夏侯尉不会让她死的。
死多麽容易,一头撞柱子就完事。对于他想要报复的人,他一贯慢刀割肉,不让他们轻易死去。
当然,禇太後也不是会寻死觅活之人。
日光照着青瓦顶,矮房篱笆边,有人弯腰浇花。禇太後的背影依旧熟悉,只比起慈宁宫养尊处优的时日,似乎消瘦了些。
禇卫怜止住随行的宫人,慢慢踱步身後。
“姑母。。。。。。”
风过拂耳,禇太後浇花的动作一停。似怔似恍惚,才慢慢转回身。
“怜娘?!”
“你还活着!”
“你竟然还活着!”
禇太後又惊又喜,颤抖地握住她的手:“你爹娘呢?家里兄弟姐妹呢?可还活着?”
原来禇太後以为他们都死了。
自登基後,皇帝整肃朝廷,被杀和流放的不在少数。他们禇氏曾经多风光,如今的境地就多麽不堪而言。自皇城被攻破,禇太後也失去消息。囚禁北苑的时日,禇太後日日担忧,却又无处问去。
禇卫怜抹了抹眼睛,扶着姑母进屋,把这些时日的事一一述说。
姑母又老了几岁,以前禇太後雍容华贵,满头乌丝翻不出几根白。现在她两鬓微霜,除去华簪金饰,只有罗布裹头,朴素得判若两人。
姑母曾是多麽爱美一人,禇卫怜心酸哽咽。
她看了眼窗,嬷嬷被禇太後支去烧水,还没回来。
正适合说私话,禇卫怜握住她的手低声:“皇帝今天才让我见面,姑母你等我,我必定会救你出去。”
“救。。。。。。怎麽救?”
禇太後苦笑地摆手,“算了,我这副身子,终是要在这儿囚到死。”
“姑母,你信我麽?”
禇卫怜恳切道,“我已经有主意了,就差等个时机。今日能见面,就是要姑母安心。”
“好丶好丶好。”
禇太後闭眼叹气,“姑母信你,你一向胸有谋算,是聪明的孩子。姑母信你,能救我们禇氏。”
趁人还没回来,禇卫怜又与禇太後说起昨日封後,璧合宫着火丶神像被烧的事,以及她深夜遭遇刺杀。
禇太後攥着手串凝思,须臾後冷笑:“那麽早把人杀了,不欲留活口,看来他知道此人是谁。”
“姑母觉得是谁?”
禇太後看了眼她:“谁都有可能,还有很多藏在暗处的刀子。我怀疑,杀你的人若不是冲着後位去,那就是和你有仇,你自个儿想一想,都有谁。”
禇卫怜垂了眼眸看掌心,般般纹路,盘根错节。她轻声道:“这世上,最恨我的就是皇帝。应该没人比他更恨我了。”
和姑母离别後,禇卫怜再度走回凤仪宫。
夏侯尉已经下了早朝。
禇卫怜回去的时候,守在殿门口的太监小声提醒她:“陛下今早与大臣起争执,正不顺呢,娘娘识眼色行事,勿惹着殿下。”
禇卫怜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