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他因为来自乡下,有时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给别人添麻烦,他告诉自己要随和一点,不要太有个性,枪打出头鸟。
和前任在一起,他更是把对方的喜好放在第一位。
医院里,只要他能承担,从来不拒绝同事的换班替班,门诊也总是尽量多给病人解决问题,门诊上他可以憋着小便丶饿着肚子直到解决病人的问题。
久而久之,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习以为常,根本无法把自己放在心里的第一位,更时时为了别人而忽略自己。
“要吃火锅吗?”程瀚奇说:“天冷,当然我只是觉得你不说话,给你提供一种建议,并不是我喜欢吃。”
“好,就去吃火锅。我很久没吃了。”顾晓帆坚定道。
程瀚奇调转车头:“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潮汕火锅。”
车上很安静,顾晓帆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
忽的,顾晓帆手机铃声响起。
电话里传来周可得声音:“晓帆,你到家没?”
“没呢。”
“那你往回调头吧,连环车祸有几个内出血的,科里的能回来的都得回来。”
“好,我马上回去。”
顾晓帆挂断电话,转头朝程瀚奇歉意道:“抱歉,还得麻烦你送我回医院,今晚很多病人,得回去加班。”
“好。”程涵奇只回复了一个字,就立刻在下个路口调头往医院的方向去。
“抱歉,下次再请你吃饭吧。我……”
“没关系,你工作人命关天,是要紧事。”程瀚奇顿了顿说:“你的手机铃声是……”
“是一首弦乐重奏。”
“如歌的行板。”程瀚奇说:“柴可夫斯基《D大调弦乐四重奏》的第二乐章。”
顾晓帆眼神一亮,心中满是惊喜:“是的!你……也是古典乐迷吗?”他身边很少有人听古典乐,所以也从来没人和他交流。突然有人可以懂得他的喜好,似乎像是他的小秘密有了可以分享的人。
开车的人不着痕迹叹口气,笑着说:“我从小练习大提琴本来想走专业的,但……学了土木工程。”
“啊,那还挺遗憾的。”顾晓帆说。
“谈不上遗憾不遗憾。你也学过什麽乐器吧?”
“我……小时候家里条件有限,没学过。大学的时候,因为……前男友弹钢琴,开始关注西洋乐器古典音乐,我喜欢柴可夫斯基丶拉赫玛尼诺夫和门德尔松……”这话题是顾晓帆的心头好,谈论起来他的话不自觉地多了。
程瀚奇挑眉:“这几个啊……挺符合。”
“什麽?”
“没事。”程瀚奇不想回答。
顾晓帆也不敢多问,程瀚奇的家庭看起来条件很优渥,他还学过大提琴,一定是非常了解古典音乐的,自己在人家面前得意忘形班门弄斧,说了那许多,和该被嘲笑。
沉默的车厢里,顾晓帆仿佛被笼在聚着一团黑气的封闭空间里,独自在内心纠结,嘲讽自己。面上毫无表情,内心已经给自己心上扎了很多刀了。
很快到了医院门口顾晓帆下车,对着车门和程瀚奇道别:“你回家慢点开车。谢谢你接我,火锅下次我请。”
“好,”程瀚奇突然想到什麽,叫住车外的人:“晓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硬糖,放在手心里举在顾晓帆面前:“预防低血糖。”
顾晓帆温和一笑,擡手从对面人的掌心里拿走两颗硬糖,指尖不可避免触到对方的掌心,干燥温热。
顾晓帆把糖握在手里朝他摇了摇:“谢谢。”便转身进了住院部大楼。
程瀚奇并没有离开医院。
吃饭的时间段,他从来都习惯自己待着,尤其今天,如果不是为了和顾晓帆见面的话。
他把车停妥,靠在座位上无事可做,便想起刚才顾晓帆说的那几个作曲家……
柴可夫斯基丶拉赫玛尼诺夫丶门德尔松……如此精准,每一个都是古典音乐中浪漫乐派的代表作曲家。
虽然他们三个是同一个派别,但很显然前两位俄国的作曲家曲风都有恢弘丶苍郁的气势,浪漫中有时透着敏感丶哀婉丶冷峻的气质。尤其是拉赫玛尼诺夫,主题常常带着死亡……
而门德尔松的乐曲却奔放热情,充满遐想……
顾晓帆手机铃声“如歌的行板”,是柴可夫斯基弦乐四重奏的第二乐章,练习大提琴的程瀚奇一点都不陌生。如果现在给他把琴,他可能还记得一点谱。
程瀚奇自己喜欢的作曲家是拉威尔和巴赫。他仔细又想了想自己喜欢的这两位的曲风,真是与顾晓帆的喜好大相径庭。
人喜爱的音乐风格大都透着本人的性格特质,顾晓帆喜欢的三位曲风上的区别,是不是证明顾晓帆心里其实充满了激情与浪漫,但却又生性悲观,从而隐藏了心里的一团热烈。
擡眼看向顾晓帆走进住院部的方向,程瀚奇拿出手机开始刷交响乐团的演出信息……
快添一把柴火!越来越好玩儿了。程瀚奇迫不及待看看顾晓帆心里不肯放出来的那部分究竟是什麽样。
【作者有话说】
文中提到的几个作曲家,推荐曲目:1。拉赫玛尼诺夫: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拉二)叶甫格尼·辛基演奏版本。2。柴可夫斯基:第一钢协协奏曲(柴一,可以找找郎朗的版本)如歌的行板丶或者可以听听“四季组曲”。
3。门德尔松:随想回旋曲,扬·利谢茨基演奏版本。(这个版本曲子是作曲家二十岁做的,演奏者15岁,多有意思。)
写这章听的是:拉二第一乐章。钢琴後弦乐进入的部分让人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