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宫主面色微变,正欲辩驳,秦弥远又继续道:“只为泄愤而滥杀,杀的还是幼童,这跟魔族行径有什麽两样?诸位同修。”秦弥远摇摇头,恳切一叹,情真意切道,“魔头死活我不在意,可我秦弥远,却不想某日在哪处听闻我们仙门自诩高尚,其实跟魔族,也不过一丘之貉呢。”
“这……”
三界之中,除却道修魔修,亦有凡人妖修等许多其他的族类,这些派别种族可不管你仙魔两道之间有何仇怨,所以秦弥远之言也不无道理。
到底是年轻一辈中威望甚高的晴光君,秦弥远这番话一出,许多弟子又开始踟蹰犹疑了。
始影在台上点头如啄米,朝秦弥远投来赞许的目光,紫极真人脸色难看,轻咳一声,正打算说点什麽,人群中忽然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咳咳丶咳咳咳……”这声音气若游丝,上气不接下气,却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打断了场中喧杂。
秦弥远回头一看,披着单衣的年轻男子面容苍白,正捂着胸口,一步一咳的缓缓走近祭坛。
“洛师兄?”
“洛师兄怎麽来了?他征讨魔族受了那麽重的伤。”
“洛师兄小心!”
人群小小攒动,太极宫的弟子们赶紧纷纷上前搀扶,来者病容清癯,容颜消瘦,正是前些日子渡海讨魔身受重伤的太极宫大师兄洛阮。
“弟子见过……师尊。”洛阮来到老宫主面前低头行礼,老宫主立刻将他搀扶起身,“快起来!你伤那麽重,何须再行这些虚礼!”
“咳咳咳……”洛阮一副咳得马上要驾鹤西去的样子,坚持道,“师徒之礼不能废。”
“快!”老宫主招呼弟子,“给思弦上座椅!”
秦弥远听他咳嗽听得嘴角直抽抽,忍不住开口道:“洛师弟都伤成这样了,何必出来观刑。”
洛阮闻言擡头望向他,勉力一笑道:“让晴光君见笑了,思弦修为不精,此行渡海不仅没破除岛上阵法,还被阵法反噬,身负重伤。咳咳……若是破阵之人乃晴光君,必然不会落至这般田地。”他朝秦弥远拱手,“真是惭愧。”
“洛师兄何必这样说!您已经尽力了!”
话音刚落立马有人听不下去帮他说话:“对啊对啊!洛师兄为征讨魔族拼尽全力,有什麽好惭愧的,该是我们的榜样才是!”
“洛师兄快快坐下!”
“倒是有些人明明修为强悍,却只知道站着说话……”
“阿岐!”洛阮皱眉打断那名小弟子,低声呵斥,“蓬莱洲仁爱苍生,兼济天下,乃仙门之楷模,自是不忍心做那等赶尽杀绝之事,休得口出妄语。”
他转过脸来,对秦弥远拱手再拜,面上神色恳切:“阿岐年少,心直口快,还望晴光君莫要见怪。”
“……”
秦弥远上下打量他,须臾,嘴角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呵,无妨。”
洛阮跟小弟子们一唱一和的这麽一搅和,场中气氛就又变得有些微妙了,原本因秦弥远那番话动摇的弟子们又开始交头接耳:“他们蓬莱洲倒是聪明,身为第一仙门,本应身先士卒,可脏话累活全都我们做了。”
“是啊,後续清剿魔族连半分力都不出,我们各有伤亡,他们独善其身。”
“晴光君本是破阵高手,要是此次渡海由他带领,洛师兄也不至于差点命都丢掉,现下倒是神清气爽侃侃而谈了……”
“他刚刚那些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说到底不也就是不想让蓬莱当这个坏人吗?”
“仁心天下的名声比同修们的性命和血仇还重要……”
虽然碍着蓬莱威势不敢高声而语,可在座的至少都是金丹境界,所有话都听得清清楚楚。蓬莱洲的弟子们被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把脸埋进地底,就连几位长老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个性憨直的管朗甚至还被带着跑:“掌教也是的!为什麽不派人征讨魔门?反正也是辛子竹起的头!”
紫极真人与北旻掌教对视一眼,露出几分胸有成竹之色。
“既如此。”老头回头看向高座上如坐针毡的始影,“始影长老,时辰已到,还请下令行刑。”
“呃,我,这……”始影手足无措,祭坛上的小女孩双眼肿得像个桃子,还缩在地上嘤嘤低泣,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高台上仙风道骨的道君手中,一双蓄满泪水的瞳孔越过祭坛直直相望。
始影面对这样的稚童眼神实在狠不下心,正犹豫不决之时,地面忽然巍巍震颤,衆人站立不稳,碎石砂砾不断从山坡上滑落。
封魔大阵自山底散发出不详的红光,紫极真人面上阴狠喜色一闪而过:“没想到这群畜生,还当真有几分重情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