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出生起,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就只记得我爸对我妈特好,我妈自小是被宠坏了的大小姐,脾气有时候不太好对付,容易焦虑又敏感,可不管她怎麽闹,我爸都有本事托住她,我很小的时候不懂啊,人与人之间都不讲道理的吗?
为什麽明明一个人错了,有好些缺点,另一个却依然愿意包容,甚至不惜自损八百的折腰屈尊?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老觉得我爸妈不够合适,我爸内敛,我妈外放,很可笑的是我当时还起过他俩离婚各找各都幸福得了这样的想法。
有天我就问我爸,这麽活着,这麽永远朝後退一步委屈自己,不累吗?不辛苦吗?
总的来说那天和我老爸聊了好多,我记得很清楚,他告诉我:爱是坠落。
我不懂啊那时候,为什麽爱是坠落?坠落不是很没安全感吗?无论是坠落着的人,还是处于某种原因去托举的人,都一样的痛苦吧?
後来,我第一次见到你哭,你应该忘记了,那天你给我包扎完伤口,咱俩拌了几句嘴,你冲了出去锁在一个犄角旮旯,嘴里一直念叨。
或许这麽说出口你可能不信,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强烈被需要的感受。
我这十七年,过得太顺风顺水,我不需要任何人给予施舍我,因为我有资本,身边的人大多都物质丰盈,精神空虚,同理,他们也不需要我。
但是那天不一样,你抱着我,在我怀里哭,让我不要走,我时至今日也很後悔那天逃走了。
我失去了第一次托举你的机会,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
从那天之後,我想把我的全世界分享给你,我想给你买好多好多东西,想黏着你,想和你走过足够长的一条路。
但是我太迟钝,我把这一切举止限定在“朋友”这个框架里。
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你忽然开始在我面前流眼泪,对我耍脾气,其实我当时第一反应是开心。
说不清楚的开心,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因为我有了托举你的坠落的资格。
原来爱是坠落,是这个意思。
坠落者持爱行“凶”,托举者甘之如饴。
都是一样在行使爱与被爱的权利。
越读到後面,字迹越小,小到挤不下了,又标注了个箭头示意背面还有。
江闯颤着的手将信纸翻过另一面。
“江闯,做我男朋友吧。”
“我会接住你,让你安稳落地。”
江闯这才发现这张信纸上布满了许多水渍,一滴两滴,不是他的。
他轻轻用指节触碰上那些已经模糊了的字迹,像是擦拭过纪徊青发红的眼尾一样。
被压抑许久的感情在读完这封信後顷刻爆发。
江闯後悔了,他注定做不得什麽大度的君子。
纪徊青不能只和他擦肩而过,纪徊青不能越过他和别人幸福,纪徊青不能也怀着这样满腔炽热的爱意爱上其他任何人。
至少他江闯必须是特殊的。
他要纪徊青至死都要爱着他,要深夜留下的泪都属于他,要纪徊青日日夜夜都思念着他,要纪徊青的每寸皮肤,每寸骨骼都属于他。
哪怕在他死後纪徊青和任何人上床脑子里也要臆想他的脸。
江闯打开手机里的日历。
2007年9月28日
距离他们分离还有94天。
江闯从未期待过明天,也未曾料想过参与谁的未来。
但在这最後的一段时日里,他要纪徊青完整的,不容其他人任何形式的参与,完全的属于他,他要留下纪徊青究其一生也无法驱逐的自己的烙印。
他没本事纪徊青陪他一起下地狱。
但是他要纪徊青上天堂也要惦念着自己。
爱也行。
恨也罢。
江闯照单全收。
咔——门声轻响动,江闯将那张纸收了起来,锐利又炽热的目光直直盯着一脸讶异的纪徊青。
他坐在床边,手轻轻敲上了床头柜面,清脆的声响直击纪徊青的脑仁。
江闯压抑下自己所有的狂热与怒火——
“你刚刚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