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打开,融进冬日的香根草烟熏木质香,缓缓飘进他的鼻息。
他先看见搭在门页拉栓上的手,苍白修长,手背上的筋与骨似浅川沟壑,本平静,却在片刻后因用力隆起青筋。
这个时间差,应该是看清了他。
看清自己,为何会让对方有这样的反应?他疑惑。
他沿手臂看上去,对上屋中人在香槟色的小夜灯光中,震颤的浅瞳。
他看见了一位个头很高、相貌英俊的男人,身着一件黑色立领毛衣,下-身是宽松的灰裤子。
那张脸实在令他挪不开视线。
他还茫然懵懂着,却依旧能清晰辨别出——
自己本好不容易消停的心跳,在与对方对视的瞬间,又暴跳起来。
咚咚。
咚咚咚。
胸腔好像快关不住躁动的心脏。
前来开门的男人本眉眼中带着不耐烦的阴沉,此时表情和举动却都凝滞了,只有眼眸细细地颤动着,上下打量着他。
像是在确认是否是幻觉。
像是难以置信,他会出现。
他呆呆地想:是不是这么晚来打扰,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他骨子里的礼貌驱使他赶紧开口道歉和解释,然而嘴唇一张,冷空气灌进来,激得他鼻腔一酸。
“啊啾!”
他哆嗦着,打了个喷嚏。
那位男士这才从震惊中回神,注意到他身上衣裤都湿透,赶忙收了手臂,把进门的路让出来,说:
“进来。”
啊?这就让我进门了?
他捂着鼻子,抽吸着想。
我还什么都没解释呢。
顺从地跟着进屋,他听见男人在他背后关上门。
他回身,男人却引他进屋,说:“先洗澡,把衣物换了。”
啊?
他更疑惑了: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半夜被敲门,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外浑身湿透,还什么都不解释,自己是不会允许对方进门,更遑论让对方借用自己的浴室和衣物的。
于是他问:“你对陌生人这么没有戒备心吗?”
被这么一问,对方眉头一扬,眸光凝了一瞬。
似是意外,他会这么说。
他捕捉到了对方表情的细节,顺势猜测:“还是说,你认识我?”
他看见男人蹙起眉梢,仿佛在艰难消化他的问题。
半晌,对方没回答,而是反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他细细思考,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一些没由来的习惯还残留着,比如礼仪教养,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很陌生。
好像是这个身体突兀降生于世,一些本该匹配的数据尚未找上自己。
于是,他暂时只获得了一具空空的身体。
“我不记得了。”他诚实回答,又追问,“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他看到对方眸子晃了晃,盛着冬季雨夜潮湿的空气。
他听见对方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字郑重地说:
“温妙然。”
“我叫温妙然?”他在唇齿间咂摸着这个名字,觉得熟悉,但没印象,又问,“那你的名字呢?”
“段知影。”
段知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