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桃枝艰难地道:“是应老爷子,老爷子不愿意接受思思,要是知?道他的成绩只会更难办,应霖也是想给思思镀层金,才好?把?我们送进应家……”
她越说头越低,似是羞愧难当得实?在讲不下去了。
苏鹂歌想起上?一次她们这样面对面坐的时候,那时候她们都很年轻,年轻得让她都记不得那时许桃枝的脸了,只有?一个?模糊的、小心翼翼的轮廓在脑中。
她只记得那时候的许桃枝人不坏,是真的不坏,她觉得她单纯温柔,唯有?一腔爱意过分?丰沛,可以为?之放弃全部自尊。苏鹂歌看不得这种?事,所以才想让她远离应霖。
但她现在又嗤笑了一声。
“镀金?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夫妻俩真是一丁点志气也没有?。还是你们也知?道,应思这辈子都成不了金,只能靠镀?”
许桃枝红着眼睛,苏鹂歌直接将面前?的纸给她推了过去。
许桃枝弱弱道了声谢,抽了纸开始擦眼睛。
苏鹂歌顿了顿,忽然问:“我年轻时候就想问你,这辈子就非应霖不可吗?恕我直言,我和他虽然没有?正?经过过夫妻日子,但也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实?在没在他身上?发现任何闪光到令人着迷之处。”
许桃枝这次足足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知?道他和我不是一个?阶级的人,当他愿意为?了我弯下腰的那一刻,就说不出来的让我着迷。”
“阶级?”苏鹂歌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
“许桃枝,你六十多?岁了,二十岁的时候你悲春伤秋地谈阶级,七十岁了你还要悲春伤秋地谈阶级。我年轻时候吓唬你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能相信,你还真是——青春永驻。”
许桃枝嗫嚅着说:“苏小姐……”
“我来告诉你什么叫阶级。”苏鹂歌淡淡道:“前?两天新闻看了吗?抓了个?人,贪-污的,这人年初还跟我吃过饭,在你看来他就是阶级上?的人,让他进去的就是阶级的力量,对吧?”
许桃枝说:“这……这……”
苏鹂歌又道:“叶行云见着了吗?你以为?她真是凌霜的什么远方亲戚?她又有?什么阶级?是有?本事的人,到哪都受人喜欢。”
这时许桃枝的眼睛忽然抬起来,水盈盈地看着她,悲哀道:“苏小姐,你生来就高?高?在上?,不会懂我们这些人的不容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去追求,可以轻易得到应家老爷子的认可,可我不行,思思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我天生……”
苏鹂歌冷睨着她,“你天生就是条贱命?”
许桃枝哆嗦着唇。
苏鹂歌观察着她的反应,她却没有?说下去,苏鹂歌冷笑一声,“许桃枝,你就连反驳都不反驳?”
“我认识你那年,你父母都正?常在世,你父亲也是个?小领导,家庭条件中上?等,独生女,家庭比我和睦。”苏鹂歌平静地喝了口?茶,抬眉看着她:“你看我是大小姐,你就当自己?是奴才?”
“如果你从小自己?讨生活,每天饥一顿饱一顿,到哪里都受人欺压,属于你的东西和机会一次次被人抢走,你和我说你不容易,说你是阶级的牺牲品,我会信你,我还会帮你。可你自己?说,你是吗?”
许桃枝说:“苏小姐……”
“我替你说吧。”苏鹂歌接着说:“你不光不是这样的人,你还把?别人变成了这样的人。你怎么会是奴才呢?我该叫你一声皇后娘娘才合适。”
许桃枝咬着她的嘴唇,唇色一片殷红,“苏小姐,你别这样说,我知?道你是好?人……”
“我不是好?人。”苏鹂歌轻笑道:“我们都不是什么年轻人了,一辈子见过那么多?人,我手?底下比你命苦的人比你写过的文章还多?,但不瞒你说,你是头一个?让我觉得,天生奴才命的。”
“你家庭条件不差,人聪明也有?本事,能考上?别人考不上?的大学,你本应该爬得越来越高?,让无数人像你仰望应霖一样仰望你。可你眼里只能看见你那点情情爱爱,从年轻看到年老,你的资质给了你,真是暴殄天物。”
许桃枝终于咬着嘴唇站了起来。
苏鹂歌以为?她是总算受不住羞辱要走了,然而她骤然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举动!
她双腿一屈,就这么直挺挺跪在了苏鹂歌面前?。
“苏小姐!我只求您一件事,让我见一见孟海楼和他妈妈,和他们道个?歉。只要和他们道了歉,我以后就再也不来找您……”
她面容惶恐,跪在地上?的样子真如古代的奴婢。
苏鹂歌应该扶她起来,不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人道,可她没有?,她仍然坐在那看着她,就像看一场最无聊不过的演出。
许桃枝也老了,尽管保养得当,下跪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见苏鹂歌竟然没反应,半天后她终于抬头,泪水盈盈地看着她。
许久,苏鹂歌冷峻地开了口?。
“我曾经很后悔。”她说:“当年没有?给你选择,让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背井离乡这么多?年,这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我想给你补偿,所以和应霖离婚后我还和他继续做生意,不是因为?我多?欣赏他的个?人能力,而是因为?我想让他多?赚些钱,在经济上?补偿你。”
她眸光沉沉,一字一句如同淬锋,“可现在我才知?道,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选择。”
许桃枝说:“对不起,我……”
苏鹂歌轻蔑地看着她,她很少用这种?目光直白地看人,上?一次这样看的可能还是连离婚都要摆个?造型的应霖。
“我以为?你比谁都知?道没有?选择的痛苦,可当你有?选择的时候,你选择了让别人来承担这份痛苦。”
许桃枝美丽的脸瞬间白了下来。
“许桃枝,你明明比谁都聪明啊。”
她凝视着地上?的人,面容看不出悲喜,低低叹了一声。
“你想用你这些年的孤苦伶仃,从我这里讨最后一个?人情。只要你见到了那孩子,你就会像现在这样和他哭,给他下跪,让他签谅解书,救下你的丈夫和儿子。”
“你有?没有?想过,他一周后就要高?考了?”
“许桃枝,他爸爸的高?考成绩已经归了你儿子,你还想再毁掉他的高?考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桃枝像被针扎了下嗓子,吞着口?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