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察觉自己正置身一处幽静小舍。
篱笆院门随着她上前一步的动作,在她身後合上,四周陡然寂静。
小院绿意盎然,像是春日里的一片青苔,带着湿漉漉的温暖腐烂与泥土气。与方才那肃穆压抑,庭院深深的景象完全像是两个地方。
决明却能察觉身後汹涌的魔气正在探查自己的所在,想来仍是身处明镜台之中。
决明屏住呼吸,走向那间林中小舍。
她知道此处也不一定安全,可眼下追兵在後,又无前路,她也只能先在此藏身。
屋内黑洞洞一片,决明还未来得及引动火诀,门外便传来了错错的脚步声。
她不敢出声,只是右手再次按在了剑上,只待李蘅进屋。
然而李蘅竟如她所想一般推开门。
青年玉身长立地站着,外头虚假的日光将他的身形烙在雕花的门扉绢布上。
只听李蘅恭敬问:“母亲,你睡下了吗?”
决明闻言悚然,她这是逃来了什麽地方?!
屋内寂静片刻,层叠帷幔後,有人缓缓出声回答:“我已睡下了。”
那声音平缓冷淡,听不出什麽情绪。
决明一阵恍然——竟是个男子的声音。
李蘅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仍是站在门外,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有一崔巍剑阁的修士闯入明镜台,母亲这里可有什麽异样?”
里屋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布料摩挲的声响。
决明正站在门後,屋内装饰简单,空空荡荡,好似雪洞一般,小舍的主人只要从帷幕後面走出来,就能直接撞上自己,决明只感到心跳几乎都漏了一拍。
那道沉静的声音几乎是从决明身後传来,仿佛只有几步之遥:“我不曾见到什麽人。”
决明猛然怔住。
小舍的主人此刻便在自己身後,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
他这在替自己打掩护?
决明心乱如麻,一时竟无暇去猜测对方的立场。
李蘅听到这话,没有丝毫怀疑,仍是十分恭敬道:“母亲若是发觉什麽异动,还请传讯于我与父亲。”
李蘅留下这话,似乎便要离开,就在决明以为蒙混过关之时,脚步骤然停下。
决明心头一紧——难道是李蘅发觉了什麽异样?
却听李蘅放软语气,声音温和道:“母亲,自从小妹死後您便一直郁郁寡欢丶不进饮食,我与父亲都很是忧心,还请母亲保重身体。”
此时此刻,他仿佛不是魔族的少主,而是个寻常人家的孝顺少年,言辞间的挂怀与担忧不似作僞。
决明却只觉得有些想吐,像是看到披着人皮的怪物模仿人类的一言一行。
听着李蘅的脚步渐渐远去,决明骤然松下一口气,才察觉背後已经汗湿一片。
此刻她才有馀力去思索这小舍主人的身份,方才李蘅竟是将屋内的男子称作是“母亲”。
决明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却不敢细想。
决明有些僵硬地回过身去,黑暗中隐约能看到男子摸索着在屋内的圆桌前坐下。
她惴惴不安道:“方才多谢前辈搭救。”
那人的手在圆桌上摸索着,像是在寻烛火,闻言突然道:“我认得你,是你杀了阿蓁。”
他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听到这话,决明确定了眼前男子的身份——鬼子母神。
修真者们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
魔族左护法李怀素有一子名李蘅,魔君天昶有一女名嫔伽罗,而这一双儿女竟是同一母所生。魔族本就蔑视人伦纲常,加上子嗣孕育困难,这种事情倒也算不得罕见。
只是修真者们听闻此事,皆以为荒唐不堪丶□□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