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罗蠢蠢欲动,它无声注视着伊芙林,等待着最後的命令——
它的鲜血,将成为王虫激活的最後一份力量。
它知道伊芙林能看出来,只差最後一点鲜血作为献祭,下方的王虫就将彻底激活。
可这一次,伊芙林却久久没有开口。
简宁注意到黑色王虫的刚才动作,心底有些酸涩,他不知道,刚才下意识地回避,是否是因为沈阎还存在着最後一丝残存的意志。
他压下此刻复杂的情绪,冷声道:“还在等什麽?你的最後一名亲眷,正在等着你的命令。”
萨罗还在等待命令,可下方的王虫却有些不耐烦了,他猩红的复眼锁定了萨罗,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萨罗袭来。
萨罗没再犹豫,不等命令,就要朝下方飞去。
“住手,萨罗。”
伊芙林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巢穴中响起。
萨罗的身躯短暂停顿了下。
他对虫母此刻不合理的命令有些犹豫。
它疑惑地出声:“伊芙林……”
“我说,住手。”
萨罗彻底停住了身躯,它察觉到伊芙林此刻波动的情绪。
伊芙林现在很难过。
安德赫斯自诩宇宙中的高等种族,天生没有多馀累赘的情感。
这是他们强大的原因,但同时,这或许也是他们强大的代价。
“我以为,完全孵化之後,我就会接受这一切,可是,我好像还是没有办法做到。”
“也许,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伊芙林的表情有些无奈,却如释重负。
他看向简宁,伸出手,就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脑袋,“小蝴蝶,最後送你一样礼物。”
每一个生命的终极任务,都不止是繁衍。
复杂的情感,各异的思维,创新的文化……
这些宇宙中许多族群都会拥有,并普遍存在的东西,对于安德赫斯虫族来说,是截然陌生的。
生来固定的基因锁决定了它们的生存方式。
安德赫斯虫母掌控族群的力量,漫长的生命始终围绕着繁衍丶侵占领地丶扩张族群……
亲眷是虫母身旁强大的守卫,终身只为了保护虫母的存在。
普通的虫子则不需要进行过多的思考,只需要遵循虫母的命令,直到在某次扩张族群的入侵任务中死亡。
是谁构建了它们这样生存的基因?为什麽安德赫斯虫族就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生存下去呢?
伊芙林曾经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想,大概是因为等待胚胎激活的过程实在太过无聊,他接触人类的时间似乎有些太长了。
所以才会産生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也许,只要等完成了最後的孵化,他就能对这一切不再疑惑。
他开始不再频繁进入人类世界,甚至刻意减少探望那只弱小的人类幼崽的时间,可是在一次次的孵化中,他还是忍不住在思考这些问题。
他尝试着像任何过往的任何一只虫母那样,以族群意志为一切,不要再去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让一切听从本能。
可直到最後一次孵化完成,伊芙林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也无法理解这一切。
安德赫斯的湮灭源自于虫母的第一次心软。
他在开始作为安德赫斯虫母的一生之前,意外接触了他本不该接触的,另一个陌生而复杂的文明。
他最终选择违背天性,忤逆本能,拒绝了那个即将成为安德赫斯强大的生育容器的自己。
安德赫斯虫族是被基因眷顾的宠儿,它们力量强大,但却缺少了一些极为重要的东西。
伊芙林终于确定了自己想要做什麽。
他不想让自己族群继续走向充斥着血腥和掠夺的命运,他想尝试着改变这一切——改变安德赫斯的基因锁。
安德赫斯的能量生生不息,分解後的能量星团将在宇宙中再次重组。
伊芙林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
幸运的话,在很久很久之後,安德赫斯虫族会在宇宙中某个角落再次诞生,不过那个时候,那或许会是一个全新的种族。
——
简宁用触手紧紧卷着浑身被血浆包裹的沈阎,一点点摸索着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