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除夕夜。
年尾要收尾的事务诸多,江秋一连几日都是在书房睡着,又被容周行挪回卧房里的,到了三十的下午,所有述职的文书统一上交封存,江秋就地一扑到容周行身上,不动了。
容周行有点好笑,揉他的头:“干什麽?”
江秋哀嚎:“累死了,晚上宴会不想去了。”
这种日子,自己在家几盘菜两壶酒两碗饭,多幸福的日子,跑到宫里去看一群乌泱泱的人干什麽。
容周行揉着他耳边的碎发,指尖一点点滑倒江秋的下颌,食指和拇指捏了一下,胡编乱造着哄他说:“那我们不去了,我们现在就私奔好不好。”
江秋一时竟被他噎住了。
私奔……私奔是这样用的吗?
逃陛下的除夕宴……甭管他俩跟陛下是什麽关系,这也太跋扈了吧。
很有社畜自觉的江秋叹口气,冲着门外大喊:“小圆,更衣!!!”
容周行和江秋进殿的时候,半朝文武已经到了,人群安静了一下,江秋是这里的常客,容周行倒是很久不来了。
衆目睽睽之下,江秋在门边站着不动。
容周行有点无奈:“我是白衣,不好走你前面。”
江秋:“你这会恪守礼节了是吧?昨天晚上……”
容周行怕违礼,更怕江秋一张口什麽都往外说——他立即一马当先,率先进殿里去了。
江秋满意地笑了。
眼神或明或暗地往他们这儿瞟的人目光顿时便了,江大人大摇大摆地跟着容周行晃进了店里。
陛下未到,宴会未始,群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劭河清率先找过来,主动拿酒杯在江秋的空杯上磕了一下:“没想到有一天能还在朝阳殿上同时见到两位,真是不容易。”
江秋斟上酒敬回去。
对面,折柳在人群中遥遥朝他点点头,江秋本来要叫上容周行过去,恰好,外面太监传唱“陛下到”,群臣各自归位。
宴会就此开席。
季怀仁半场就回去了。陛下坐在上首,下面群臣都噤若寒蝉,季怀仁也不愿意给大家找这个不自在。这会,按照惯例,自觉在陛下面前有几分面子丶关系亲近的朝臣,是要到陛下的暖阁里去当面和陛下问新年好的。
江秋带着容周行从暖阁转了一圈回来,站在殿门外一眺,发现自己的座位周遭围满了人。
“老师!”
韩微之和杜一芥等几个学生从廊柱後面绕出来,齐声向江秋问好。
杜一芥最活泼:“我就说要找老师得在外面吧!要真是在里面等着,不知道猴年马月我们才能穿过那一大群人挤到老师面前去啊。”
韩微之说:“里面人太多了,我们几个匆忙出来,也没带杯子,就想着等在这里问老师一声‘新年好’。”
江秋笑着说:“正巧我也没有杯子——新年好。”
杜一芥一探头说:“老师,这是容公子吧!按道理说,我们是不是得叫容公子一声‘师祖’啊?”
江秋不说话,笑眼弯弯地看向容周行。
容周行一抿唇,有点无奈地说:“我一共比你们也就大十多岁,别叫师祖这麽显老的称呼,就叫容公子吧,或者跟着小秋叫老师也可以。”
杜一芥顺杆就爬:“容老师!”
几个年轻人打打闹闹地走远了,江秋和容周行站在廊下看着,江秋忽然问:“你怎麽允许他们也叫你老师了,这不是我独有的称呼吗?”
容周行瞥江秋一眼,意思是:你少来。
江秋不依不饶:“嗯?”
容周行从背後环住他,指尖在江秋的发梢拂过,指尖沾着一点微微的湿润,是金陵刚刚落下的初雪。
容周行说:“你现在还差‘老师’这一个称谓吗?叫周行啊,叫郎君啊,不都是你自己叫出来的吗。”
江秋悄悄地脸红了,他低头不想给容周行看见,容周行却先他一步,把他的脸扳起来看:“怎麽?现在不好意思了,刚刚在门外可不是这样的?”
除夕宴散,江秋和容周行回府里点了烟花,一起守岁,照例是快子时的时候,宫里的赐菜来了,照例是两道,一道给江秋,一道给容周行。
江秋今天起得早,一整天又忙又乱,到後半夜他就熬不住了,歪在容周行身上。
容周行说:“困了就早点睡好不好?”
江秋迷迷糊糊坐正说:“我不困!”
但过一会,上眼皮和下眼皮又开始打架。容周行知道他是想和自己守岁,无奈地笑着,把他揽过来,让江秋的头枕在自己肩上。
天边亮起敬仁二年的第一缕曙光的时候,容周行把睡熟的江秋挪到榻上,指节在江秋的脸颊蹭了蹭,替他盖上被子。
另一边,不远处的大梁皇宫内,年轻的帝王早已苏醒,他的案上,落了一封来自灞州府的信件,季怀仁的眉心皱起,目光郁郁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