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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与夜半（第2页）

即便是凡人权力之巅，对力所不能及的修道者依然有所畏惧。

就如她不会完全信任平陵一般。

“阿璟明白了。”欧阳璟拿起那茶杯，答应了袁司清，“阿璟定会尽力。”

“好。”袁司清笑着点头，“那便有劳小仙长了。”

二人饮茶，画舫悠悠而去。

当夜雨停。

向水府早已熄了多数灯火，除了野狸偶尔路过，这条巷子里只剩下了些许鼾声。

李如缤依旧坐在案前，燃着油灯在纸上写着什麽，时不时往半开的窗口看去。

她有些担心，又有些紧张。干脆放了笔去看一旁桌上备好的点心与杯盏。即便她今日已看了这些数十遍，还是无法放心。

比起青花套杯，果然还是那套靛瓷茶具更好吧？

这样想着，李如缤就要喊人来换。但从窗口传来的声响让她止住了动作。

“许久不见，如缤姐。”

欧阳璟悄无声息地出现，从窗上轻轻落地，笑着与李如缤问候。

“阿璟！”

与欧阳璟成为笔友这几年，李如缤虽然已丢掉了尊称，却改不掉有些大条的性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觉得太大，赶紧捂住嘴巴，重新地小声叫了一声：“阿璟。”

“抱歉，突然提出这等要求。”欧阳璟把窗户关上，“为了避人耳目，也只能这种时候来拜访了。”

“无事无事！”李如缤很高兴欧阳璟的到来，牵着还没有自己高的女孩去桌旁坐着，“阿璟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来，我专门订了北市甜铺的点心，尝尝看是否喜欢。”

“如缤姐费心了。”欧阳璟并不和李如缤客气，捏起一块糕点便吃，“如缤姐姐近来如何？那人是否还在打扰你？”

李如缤知道欧阳璟说的那人是王盛进，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前月来了一次，又说了几遍不会再替我做主丶不会再借我立名收财之类的话……听得厌倦，便让他走了。”

“你要是不愿再应付，我可以让他没脸再来。”欧阳璟说。

“他是一个只敢做暗中勾当，好面子又自诩傲气的人罢了，不值得阿璟亲自去做的。”李如缤摇了摇头，欧阳璟前程似锦，毫无必要去做这种又小又烂的杂事，“阿璟放心，我已警告过他，若他再来烦人，便把那些事送去府衙。”

李如缤做不到心狠，欧阳璟并不感到奇怪。毕竟王盛进在李如缤写出第一册话本时确实给了许多助力，该说不说，他是识才的。

可自从李如缤作为落灯先生在向水府有了名声，王盛进便打了主意蚕食她。小到隐瞒稿金，大到冒名顶替。李如缤身在局中，被王盛进以恩人的名号，被一句又一句的“我是为了你”，“这些事便交于我”蒙混了头，完全不知细小的虫子已遍布脚下，一寸一寸地咬肉吸血。

六年前的万月文会上，欧阳璟一眼识破了王盛进的面貌，隔天便去查了两人。搜出来的书肆账簿给了李如缤，李如缤便与王盛进断了契约，换了书肆。

王盛进不想让向水府最有卖路的《南三样》去别的地方，便利用之前在各文士聚会里树立的自己便是落灯一事试图强夺。好在，再如何也不可能真就夺去人家的才华。比起空有辞藻的王盛进，李如缤证明了自己才是落灯。

这几年的万月文会，没了王盛进的名为保护实则夺名的阻挠，李如缤的名字与落灯先生并了肩。

“落灯二字来于父亲。”李如缤惆怅道，“父亲一生不曾卖出去一册话本，替人做完工後，夜里就算不睡也会继续写，直至破晓灯消，我敬佩父亲，所以取了落灯二字。”

“卖出第一册话本时，稿金是真的不多的。他替我出钱为父亲厚葬……母亲病时，也是他帮忙请的名医。”

李如缤叹气。

“我从前以为，写书以外繁琐之事都无关紧要，他只是在包容我的懒惰罢了。若不是阿璟你让我醒悟，我真要被自己一时偷闲害惨了。”

“被施恩是真，被欺瞒也是真。”李如缤自嘲般笑了一笑，“我再纵观笔下人物，也无法捋清此局啊。”

欧阳璟并不做评价。只吞下糕点，说到：“既然如缤姐这样决定，我也就不再说了。”

反正和欧阳家关联的书肆都接到了信，此事已无翻盘可能。

“唉呀，阿璟好不容易来这儿一趟，还让你替我操心。”李如缤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又给欧阳璟倒了一杯解腻清茶，“阿璟信上说有事相商，是什麽事情？”

“如缤姐，你之前说，你的父亲爱写也爱看，边收边抄，集了不少话本，对吗？”欧阳璟接过茶杯。

李如缤点点头：“是的。父亲极爱话本，只要是觉着有趣，便无论如何也要收回来，就算没钱买书，也会连蹭带借地抄回来。仓库里的话本都能开书肆了。”

“那里面是否有关于神隙谷现世的话本？”

李如缤一愣：“神隙谷？”

一万年前冷雷降临，在中陆大地中央劈开了神隙谷，这是连幼童都听厌了的往事。关于神隙谷现世的各种话本丶诗文丶小曲丶画卷更是数不胜数，随意进一家书肆便有大量可寻。为何要特意问这个？

李如缤虽然奇怪，但依然尽力去想：“有的。我记得记了有道真人如何以身证道的话本，还有目睹了冷雷冰壳消融的凡人修道话本，还有其他许多……”

“那如缤姐是否记得，有哪些对神隙谷现世的纂写，与其他有很大出入的内容？”欧阳璟斟酌着话语，“比如，冷雷降临时，有没有其他东西跟着从天上出现，或者从地下长出来？”

李如缤用力思考一番後摇了摇头：“我记的话本里似是没有这类……阿璟为何要找这些？”

“如缤姐，再过不久，我便要离开向水府，去神隙院修学了。”

李如缤并未反应过来。她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明白欧阳璟说的意思。

瞪大了双眼的李如缤似乎是要高声尖叫，自己又反应过来赶紧捂住了嘴巴，努力吐气平息自己颤抖的身体。她激动得一把握住欧阳璟的双手:“原来如此丶原来如此……恭喜阿璟！恭喜阿璟！长生久视，逍遥自在……恭喜阿璟！”

欧阳璟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冷静：“我这次来，一是向如缤姐道别，二是想请如缤姐帮我个忙。”

“阿璟尽管说，有什麽我能做的，我定义不容辞。”欧阳璟帮自己看清了王盛进，李如缤已对年幼便有如此头脑的欧阳璟佩服不已，更别说她还是万中无一的修道苗子。李如缤自然愿意帮忙。

“我想请如缤姐帮忙收集关于神隙谷现世的话本，”欧阳璟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再帮我写一册关于玉的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