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蒲菁疲软地瘫在地上,周围是不透光的黑洞,她在黑洞中心无所依傍地一直往下坠。
朦胧间她打开了屋门,曙光照在她茫然且坚定的脸上——十分钟後,她驾车来到附近的警察局。
接待她的警察是徐庆光,蒲菁没多想,像踩中流沙的人遇到救命稻草,紧紧抓着徐庆光的袖子,哀求道:“徐先生,我朋友失踪了,求求你们帮我找找……”
徐庆光尴尬地抽回自己快被抓伤的手臂,给她倒来一杯温水,安抚道:“蒲菁,你不要紧张,先喝点水,再慢慢跟我说,你朋友叫什麽名字?多大年纪?在哪里失踪的?你什麽时候发现她失踪的?”
蒲菁咽下一口水,突突直跳的心脏被安抚了一下:“我朋友叫美臻,她姓……姓孟?她应该失踪了很久,她原本住在我名下的房産,我今天回去一看,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去了,她自己家也没回,电话也打不通……我很担心她,请你们帮我找找她……”
“那你有没有她的证件信息?”
蒲菁茫然地摇头。
“照片呢?”
蒲菁仍是摇头。
“或者你联系一下你朋友的家里人,看看能不能找出你那个朋友的其他有用信息?”
“哦对了,”蒲菁突然猛拍大腿,“我们家门口有监控,一定会拍到她的……等等,我给你找找看……”
蒲菁拿出手机,找到监控App,按照日期往回翻找,终于找到她跟美臻同框打闹的视频,她忙递到徐庆光眼前:“徐先生你看,这就是我那个朋友。”
徐庆光瞳光聚集在灰白的屏幕前,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蒲菁独自一人走进画面,欢快地跟着身旁的空气嬉笑打闹,眼睛再移到屏幕前蒲菁指着空气的手指,徐庆光瞳光蓦地变得惊骇。
“蒲小姐?”郭卓洵这时刚从外面出任务回来,看到蒲菁颇有些意外,“你怎麽会在这里?”
蒲菁站起身朝他笑了一下,面容惨淡:“我来这里有点事,我一个朋友失踪了。”
郭卓洵安抚道:“什麽情况啊?你别紧张,也别怕,我们都会帮你的。”
蒲菁咽下喉咙里的哽咽:“谢谢。”
*
出了警察局,蒲菁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她像一具行尸走肉,眼神空洞,途中与人摩到肩擦到踵都浑然不觉,她一路走出很远,浑然不觉疲惫,直到在景区的湖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美臻。
她穿着白色的风衣,双手插在衣兜里,她像是等候许久,一头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还笑着朝蒲菁招了招手。
蒲菁猛地记起美臻原先一直跟她说过她想要划船,蒲菁也答应过她,一定会陪她去的。
那瞬间,蒲菁忘了问她最近都去哪里了,所有紧张的情绪都被喜悦吞没,她朝美臻伸出手,牵着她去售票站买了张船票。
五分钟後,穿上救生衣,蒲菁跟美臻都有点激动,到真正踏上船,将船划出一段距离,蒲菁内心更是欣喜若狂。
她双手撑着浆,有规律地在湖中亦步亦趋;美臻看着她,一手撑着下巴,用手拍了拍垂落在膝盖上方大衣的灰尘,漫不经心道:“蒲菁,你就好啦,现在那麽幸福。”
蒲菁笑了笑,认真地答道:“美臻,谢谢你之前一直陪着我,要是没有你,我一定坚持不到现在。”
在暴雨中得以有美臻作陪,不然她单凭她一人等不到暴雨结束。
美臻起身轻轻拍了拍蒲菁的头,坐回去正色道:“那我现在该走了,我不能一直陪你了。”
船已到湖心,蒲菁有不好的预感,身子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天地间仿佛定格成一张照片,被人调换了个滤镜:
湖心是血的模样,涌起荡漾在船边的也是浓稠的鲜红,天空变成几欲倾倒的墨绿色,脑子里出现断断续续的歌声:“I'moffthedeependwatchasIdivein(我试着脱离深渊困境看着好似自己渐沉渐溺)”
“I'llnevermeettheground(我永远都无法触及地面吧)”
“We'refarfromtheshallownow(此刻我们已远离那搁浅的浅滩)”
顷刻间,蒲菁的脑子翻江倒海,过往的回忆走马灯似的一一重现:阴沉的台风天丶不断往外溢出的鲜血丶藏在蒲菁体内的那枚完好皎洁的月亮丶墨绿色的雨伞丶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由淳丶王乃霞咬牙切齿的那句“你怎麽不去死呢?”丶还有近在眼前美臻说的那句“我现在该走了。”……
一只名为过往的怪兽一步步靠近蒲菁,在她耳边轻语“你永远得不到解脱”,随後擡手将她推进血泊。
*
蒲菁身上器官再次拥有意识,首当其冲感受到的就是喉咙的火辣跟刺鼻的消毒水味,她想转头,脖子却很疼,她看到由淳跟王乃霞丶蒲承叙三人正背对着她,压低声音在说着话。
王乃霞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晦气:“这造的什麽孽!她得什麽病不好,偏偏得了精神病。”
“够了,你能不能有点当妈的样子,她差一点就没命了,”蒲承叙压制住不禁拔高的音量,“你还讲这种话,她是你亲女儿,不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