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上明显落了几滴泪的痕迹,应是他的婉儿落笔时染上的,再抚时,一角似还有红色血迹。
落笔一半时,她咳了血,不慎蹭上去的,当时屋外听见他的脚步近了,蹭上血迹也没注意。
“婉儿的信?”王林心口一震,目光湿润,入目显眼的三个字——与君书!
王林小心翼翼触着上面的字,轻念,“夫君王林,见字如面……”
今夕笔端所致,已是命尽之时。
……
“愿君顺遂如意,清风明月,皆顾于你。”
王林眼眶早已糊满泪水,她早就留下这封信,捏着信纸的人失声:“婉儿……”
“婉儿,我好想你……”
他在窗台立了许久,反复念着信中的字,感受她字里行间的情意与不舍,五脏六腑碎裂,痛苦难言。
良久他收好信纸,坐于案前。
李慕婉在矮榻上睡得安宁,小脸还枕着话本,轻微的呼声传入。
王林蘸取笔墨,提信。
***
《与妻书》
吾妻婉儿,见字如晤。
笔落思尔,心如刀绞,此书难啓,笔未成字,泪已满纸。
回信时,你已不再如从前。
见你肉身魂魄怀中离散,犹如昨日,吾心如烬,魂魄不宁,馀生在此,心死如灰,形神皆空。
昔日共度之时,欢笑盈盈,尔我携手,漫步山水,情深意浓。谁料天道无情,夺走我爱。
自尔离去,我如失魂,生死两隔,心中空寂,无人可依。
尔为我之心,吾为尔之命。每每回想,吾却遗落此生,馀生无依,魂魄欲断。若是能悔,何以不早些珍惜,岂料一切已成虚空。
吾与天道屡次对抗,抢回尔之魂魄。天道如铁,命数难违,然吾心犹不甘。吾皆竭尽全力,所愿唯尔再生,重归我怀。
多年感悟,重铸肉身,今与你同居小院,又憾魂魄不全,不能与我抚琴品酒,赏风花雪月。
修魔海以命相护,我不敢受真情,是乃世仇缠身,忍痛割爱,各不相欠并非我本意。
若早明悟有汝同行,又何惧风霜?
云天宗但见你後,故人得以相见,吾心乱如麻,无以自控,才知情深入骨非我所能控。
吾妻授我以爱,渡我烈阳,化我寒冰。
你是世间最会爱人之人,偏我王林有负,让你百年苦守,蹉跎岁月。
失我所爱,是天意弄人,可我不愿臣服天意。
因果皆可舍,唯你最难舍。
吾妻魂不归,修真杀戮不会止,踏征途,聚妻魂,乃我王林此生唯一夙愿。
尔之魂魄,我愿为你再战千回,撕裂苍穹,舍命无悔,直至你再度苏醒。
若此生不能复见,我一人独活,便如行尸走肉,形已存,心已亡。
纵使天命难违,吾心愿,尔之魂魄能归,复生归来,吾定矢志不渝,誓为尔再争斗千回,誓死托得尔魂,重生尔心。
命魂一事,吾自甘为局中人,动心一场,不问前尘,不追过往,不求来世,只求眼下,要与婉儿朝朝暮暮。
百年前我能为父母尸山血海屠宿仇满城,今也能为吾妻,千山万水,刀山火海,闯秘境,抗法则,寻三魂七魄,让吾妻魂归肉身,与我逢春。
吾妻婉儿,再等我一回,待你魂归,此後再不分离。
夫君王林落笔。
***
他将信和婚书,放入荷包,朝矮榻走去,李慕婉小脸挂笑,又不知做了什麽美梦,王林朝她额心轻吻。
当初写下这封信时,未曾想过哪日他能看见,那些自己离去後,在他身上的期许,早已在二人相处中,在每一次送别和迎接他归来,倾尽在一字一句的挂念和嘱咐里。
微握的掌心抓着一角被褥,王林轻轻给她展开,将荷包放了进去,宠爱道:“这是我给婉儿的回信,我念给你听,待你魂全苏醒後,再自己看。”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扰不住她,似感到身侧的温度,她往前挪了挪,手指握紧了荷包,钻入他怀里又继续睡。
王林的碎念在夜中断断续续,直到夜莺鸣啼声止,他抱着人缓缓入睡,梦里看见一抹身影,坐在水榭里,轻纱把她身躯遮住了。
他冲破云雾想要去看清那张脸,却只能看见弹琴的背影,他在琴声里迷失,就这麽过了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