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茵有那麽一瞬间,都感觉自己不在审讯室,而是误入了公园大爷们的唠嗑现场。
在这场没有意义的唠嗑里,方雷林如实交代了自己最近的爱好是看竖屏短剧,最爱的是《重生在古代当太监》,刷了十几遍了。又把自己生病的事情说了,感慨人生苦短,他已经看开了,重在享乐。
说来说去,其实可以用一句话总结:他这辈子已经满足了。
从一个普信男的角度来看,也确实该满足了。
李茵在心里嗤之以鼻。
她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出一个普通男人在这时候得意的嘴脸。那是一种典型的父权权威得到满足的小人得志的表情,通常表现为头颅高扬丶嘴角和眉眼同时上翘,有时伴有抖腿丶摇摆等助长志气的动作。
她有点後悔了。
作为一个没什麽自控能力的厌男症患者,她很後悔刚刚没有提出和秦楚飞调换。
张良英作为一个女人,就算发言陈腐恶臭,但应该不恶心。
“等等,你说她离家出走?为什麽?”
突然,老张的一句话将李茵游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精准捕捉到“离家出走”四个字,一下把耳朵竖了起来。
不是她对这件事感到奇怪,而是她想听听,在方雷林的嘴里,方敏的出走是怎麽回事。
却不想已经聊嗨了的方雷林一听这个问题,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发瘟鬼死了好!”
砰!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用手重重捶桌。手铐打在桌面上发出零碎的金属响声,像寺庙钟声沉沉,又像道士以木剑击铜钱串,掺在他的咒骂声里,好似给这声骂加了一重恶毒的诅咒。
而且,这一句骂是用的雷山话。
李茵顿时回想起来小时候跟母亲初一十五拜神祈福,在庙门口打小人的小摊子,密密麻麻的雷山话灌入耳中,没有一个字是好听的。
老张听不懂雷山话,可明显也听出来了愤怒。
李茵注意到他的手顿了一下,猜他大概是没听懂,便主动小声告诉他:“这是雷山话,意思是方敏死了好。”
老张微皱了下眉,正要追问,就听见方雷林拉家常一样,用一口塑料普通话絮叨起来——
“22年!我好吃好喝供养了她22年!给她买最好看的衣服,让她最好的学校,给她吃最贵的补品,没想到,到头来养出个白眼狼!”
方雷林扼不住怒气,一句话说得唾沫星子乱飞,“都怪我老婆!娘儿们都是垃圾!”
说到“老婆”,他嘴瓢了一下,好像很不适应这个词。
方雷林因为这个词,暴走的神经恢复了一丝正常。
他想起来,结婚二十多年,离婚也快十年了,他说这个词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这会儿说出来,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家教好,他心里这麽想着,觉得又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一个闪光点。
“我们这儿还有女同志呢,你放尊重点。”
老张听不下去了,可能也演不下去了。一张线条硬朗的脸沉了下来。
方雷林看见老张这脸色,也忙收敛起来,冲李茵露出两排发黄发黑的牙,笑着点头:“老叔我嘴快,你别生气啊。”
“没事。继续吧。”
李茵对他的低素质早有心理预期,是以对他的话毫不在意,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漫长的审讯。
她想下班了。
老张记下方雷林的表现,翻过一页纸。
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有意引导,李茵听见他莫名其妙问了一句:“说说你对方敏的感情。”
“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