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巧饰僞(六十四)“娘子,你当真令我……
云湄听罢,这才想起这回事来。先前在卉香山庄时,许问涯便提过此事,她彼时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不想现而今他又旧话重提,且颇有强调的意味。
这确实是应当应分的,可云湄又不是宋三本人,哪里能够给予他一个真心的承诺。说起来,总有几分心虚在,因着怕被他瞧出端倪,只好调开视线,清浅地嗯了一声。
没承想今夜的许问涯额外反常,云湄只觉自己转过脸没多久,又被他捏着下巴扭了回去,点漆的眸子直视她的眼睛,道:“答应我。”
这一次,失了他面对妻子时惯常会用的请示语气,没有“好吗”丶“可以麽”,只有“答应我”。
云湄觉得怪透了,长睫疑惑地扑闪着说:“在卉香山庄的那一趟,我不是答应过郎君吗?”
对于这些转瞬而过的旧事,许问涯却记得十分明晰:“你没有。”
云湄终究被他盯得心虚,含混地说了句:“那我现在答应了。”
许问涯道:“你现在是漫应,不走心。”
云湄只好尽量真诚地粉饰道:“随郎君祭拜生母是我合该做的,我只是困了,才显得不那麽郑重。”
许问涯就着这个姿势,指腹在她面颊上擦过,有一搭丶没一搭。在他的沉默里,气氛无形中走向了僵持的张弓之势,而他始终谛视着云湄的双眼,不知在沉吟些什麽。半晌,他才放开她的脸,将人圈进怀里,低低耳语道:“我相信娘子的千金之诺。”
他微微翻过身体,搂住她的後脑,令她睡得安稳些,末了,几不可闻地说了句:“……不要让我失望。”
这夜话交谈到现在,云湄早便困极了,这一声又低得极其缥缈,她在席卷而来的黑甜乡里浮沉,听得迷迷蒙蒙,恍惚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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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贵妃的整寿筵设在金秋的最後一天,皇帝为她营建的章仪台也于五日前竣工,时下宫门大开,使臣络绎,还有官人与命妇专程往章仪台敬献叩拜,为圣眷正浓的宠妃预热寿宴。
翌日许问涯醒转,见云湄横竖居家无事,便拉着她出了一趟门子,入宫走一遭,回程时顺路往明珰楼验收头面。
因昨夜云湄说坐在家中平添闲愁,许问涯的本意是趁自己述职,让云湄跟那些个围着章仪台听风听水的命妇们交际一番,以此开阔心境,却不想恰巧击中云湄的雷池——她不是很想入宫,能避则避。
可这话不能当面说,坑是她昨夜自个儿挖出来的,眼下反复推拒,显得欲盖弥彰。只好硬着头皮梳洗上妆,随许问涯入了趟禁庭。
幽州局势复杂,许问涯昨夜携带机要秘密回京,知晓他行踪的除了心腹副手,只有夜半乍醒丶目睹他躺在自己身畔的云湄。若不是全昶带来的讯息,许问涯不会陡然与她断信,甚至会明言自己哪日能归家,而不是笼统地说个大概。
但云湄这厢呢,自然不会因这番试探,而做出什麽令他感到失望的动作。毕竟她只是替嫁,远还没到细作那个层面。
而兴许是自小便出入宫掖丶沾惹权斗,许问涯习惯将事情往复杂了剖析,在全昶将新消息带回来之前,他一时没能勘破宋府的动机。
这个妻子真真假假,犹抱琵琶,事情的真相其实呼之欲出,可每每即将触碰,他却莫名不愿去想太多,宁愿等全昶递回来一个令人安心的消息,让他现阶段的猜忌变得可笑,让他花整个後半生去弥补。
入宫的车马上,云湄察觉许问涯总是在盯着她瞧,那眼神说不清道不明,似乎带着审视和探究,又有几分挣扎与纠结,可每当她循着馀光看过去,他的神色却没甚异常,闹得云湄只能疑心是自己思虑太过,从而看岔了。
及到昌华门外,各怀心思的二人前後下了马车,许问涯亲自将云湄送至章仪台外,冲她交代过回程的时间,便往帝王所在的拱宸殿去了。
云湄获悉他公务浩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自行优哉游哉地随着人潮游逛,这宫廷洋洋大观,为万贵妃专程构造的章仪台更是步步生景,云湄正在一处楼阁里摸着壁画咂舌,却意外瞧见了鸣阳郡主。
因着早前留下的印象极好,鸣阳郡主一见她,熟得跟半辈子的挚友似的,也不消什麽久别重逢的场面话了,上来就拉过她的小手,目光左右打量她的面貌,笑说:“果真是极受七弟娇宠的人物,你瞧你,比在娘家还容光焕发呢!”
许“宋”二人的琴瑟和鸣,在羽州那场大庙会便轰然传开了,风流才子与温婉丽人的佳话总是动听无匹,传得云湄自己都快信了,现下鸣阳郡主操着夸张的语调喁喁冲她说着,她倒也不臊了,只全程赧然笑着,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娇羞与欣慰。
说着,云湄问:“郡主此行入京,是来给贵妃娘娘庆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