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废後如果命运有另一种走向。
容冲只是一晃神,就出现在了云中城。他看着面前不算陌生,但理应在五年前就去世的老城主卫钧,有些反应不过来:“卫……城主?”
卫钧看着容冲,缓缓颔首:“才十五岁就敢争天下第一,不错,有志气,比你爹娘强。少主呢,没见客人来了吗,快叫他出来,别像个女人一样磨磨蹭蹭的。”
容冲从周围人的话语中,终于理清发生了什麽事。原来他又做梦了,这回时间推後了四个月,到了他上云中城挑战卫景云的时候。
曾经他少年轻狂,立志打败天下所有高手,到处找人挑衅,根本不管别人愿不愿意被打扰。现在的他当然不会再干这样自私狂妄的事,他对卫老城主抱拳,试图纠正十五岁的错误:“卫城主,对不住,方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云中城和白玉京井水不犯河水,本就没有一分高下的必要。若有打扰,万分抱歉,我先行告退,比试的事就算了……”
“为什麽算了?”竹帘掀开,卫景云精致的脸出现在光影後。他换上了一身华贵的广袖白衣,握着折扇,徐徐走入:“久闻白玉京出了一个天才,许多前辈都很赏识你,甚至有人说生子当如容三郎。正巧,我也早有讨教之意,既然容三郎来了,我怎麽敢不尽地主之谊,让客人败兴而归。”
卫景云盯着容冲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容三郎君,请赐教。”
容冲叹气,知道卫景云也进来了,并且试图改写梦境结局。容冲上一次入梦的时候也尝试过,他劝父母不要信任昭孝皇帝,赶紧另作打算,提醒二兄警惕身边人,固守金陂关。父母兄长也如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期望的那样,对宫廷早做防范。可是,那又怎麽样呢,等他醒来,现实中依然什麽都没有改变。
梦就是梦,重生梦再好也是假的,他终究要回到冰冷残酷的现实中来。既然往事已不可追,那就不要沉溺于改变过去这样的假设里,白白消磨意志。还是早点从梦中脱身,专心做现实中的事情吧。
可惜,他想抽身,卫景云却不肯。容冲见卫景云步步紧逼,一定要再现两人初出江湖时的那场对战,只能无奈拔剑:“既然你执意,那小心了。”
容冲毕竟不是十五岁的少年,早不像曾经那样好胜,剑招点到即止,并不想让卫景云在父亲和门客面前没脸。但是他渐渐发现,他体谅卫景云,卫景云却对他使心眼。
容冲眯眼,意识到什麽,剑风骤转。他剑尖如游龙飞雪,破竹般刺破了卫景云的困字诀。卫景云抿了抿唇,冷哼一声:“你不是说不想比吗?”
容冲剑势一改退让,变得大开大合,锋利华丽。他步步紧逼,让卫景云没时间写字,凛然道:“我不想比,和你想踩着我上位,是两件事。”
果然,在云纹香篆烧到第二个弯时,山门外传来马蹄声。能骑马上云中城的人,放眼天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容冲和卫景云不约而同放出杀伤力未必最强,但一定是最好看最有气势的招式。大内太监带着圣旨走入前门,接引人见少主和白玉京那位小公子打得正欢,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天使到。”
即便是号称中立的云中城,见了这些特殊的高手也要给三分薄面,何况来的这位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段公公。衆人忙着行礼,自然也无人注意到,在接引人提醒之前,容冲和卫景云就几乎同时收了招,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来一样。
段公公扫过地上的打斗痕迹,笑着问:“哪位是容三公子?”
卫景云心中冷笑,果然,哪怕他表现得再好,宫廷能看到的,只有容家三公子。容冲握着剑,微微垂眉上前:“是晚辈。”
段公公不露痕迹将容冲上下打量了一遍,赞道:“江湖传闻没错,果然是少年英雄。官家听说你破了两仪剑,自创出没有缺点的新剑法,十分赞赏。官家手敕,命杂家亲手交于容三郎君,进京除妖。”
容冲垂着眼睛,没有动弹。卫钧朝他投来探究的目光,卫景云亦凉凉瞥着他,等待他怎麽选。
段公公双手捧着圣旨,举在身前,似乎没感觉到容冲的犹豫,笑得天衣无缝。容冲知道,只要他不接这道圣旨,他不入汴京,父母就不会轻易涉足京城,二兄不会失去警惕被宫廷暗算,天底下没有人能将容家一网打尽。
容家的灾难,或许就能改写。可是这样,他就再也不能遇到赵沉茜了。
她会在汴京的富贵香云里,中规中矩地长至成年,十六岁时寻一个贵族男郎成婚,那个人可能是她伴读的兄弟,可能是宰相的孙儿,也可能直接就是谢徽。
好像这才是她本来的命运轨迹。那麽他算什麽呢?一个错误,一个耽误她和谢徽姻缘的失败前任?
段公公等待良久,脸上的笑一层层冷却。他正待说些场面话,收回圣旨,不想容冲猛地上前一步,接过圣旨:“臣遵旨。”
容冲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久久没有说出规定台词。卫景云凉丝丝扫了容冲一眼,心想这个茶而不自知的狗东西果然想吃独食,卫景云主动给自己加戏,说:“容三郎,我们的比试还没有结束呢,你打算不战而退?”
容冲愣了下,没反应过来有卫景云什麽事:“与你何干?”
这个狗东西,他还装忘了!卫景云才不像赵沉茜,会被容冲的无辜表象蒙蔽,卫景云高冷道:“云中城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但官人的圣旨不能怠慢,不如我们换一个比试内容,谁先降服汴京的妖怪,谁就是赢家。”
·
赵沉茜再一次回到坤宁宫,已见怪不怪。她熟练地询问宫女,得知现在已是九月底,距离上次入梦过去了四个月。
四个月,对于民间不过添了几件薄衣,但对于宫廷,已足够发生很多事情。刘婕妤肚子已经很大,到了七活八不活的关键时期,景福宫的宫女太监恨不得睁着眼睛睡觉;外廷几乎所有臣子都在揣测这一胎是男是女,已有人提前投石问路,上书请求为刘婕妤晋升份位;连久不问事的高太後,都派身边嬷嬷问了好几次。
哪怕已过去了几天,宫娥说起此事,依然很生气:“娘娘才是正宫皇後,可是如今什麽好东西都先供景福宫,等到了坤宁宫,连冰都没了。如此妻不妻妾不妾的,竟然还有人提议为那位晋份位。呸,真是谄媚,毫无文人风骨,幸好官人明白,没有答应。”
赵沉茜轻声嗤笑,昭孝帝何止明白,他简直太明白了。孩子还没有生下来,臣子不知是男是女,再急也不至于等不了两个月,为何就有人关心起後宫妃子的品级了呢?还不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投,分明是皇帝等不及想换皇後,为未来的小皇子改出身,臣子无非替他把话说出来罢了。
人何其矛盾,昭孝帝对容家不仁不义,对赵沉茜冷酷无情,但对刘婕妤丶懿康懿宁母女三人,却是十足的好夫君丶好父亲,发自内心为她们计长远。而昭孝帝没有顺水推舟答应,并非明事理,而是高太後健在,他不好做得太明显。
这种时候,如果坤宁宫能犯些错,皇後失德失格,他就能名正言顺将心爱的女人扶成正妻了。没有错误,那就制造错误。
赵沉茜问:“皇後这些天都待在坤宁宫吗?”
“是。”宫女说,“奴婢们谨遵殿下之命,谢绝访客,整日关着坤宁宫的门,衣食都在咱们自己宫里解决,非必要不出去。娘娘没个说话的地方,正喊闷呢,殿下若有时间,多陪娘娘说说话吧。”
赵沉茜没想到上次她不抱希望交待的话,在她脱离梦境後,竟然还在起效。赵沉茜觉得意外,这个梦未免太连续了,她也起了兴,很想看看没有发生媚术案的绍圣年会如何进行,便起身道:“你将宫殿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我去前面看看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