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朝梣已经死了,为何身体还是热乎乎。
沈微渔忽然想起朝梣之前死过一次,难不成这次他没死成。
她的心七上八下,望着清隽疏朗,面容霜白的朝梣,心中幽幽传来叹息之声。
无论如何,沈微渔都期盼朝梣还活着。
至于萧庭訚——
沈微渔胸口传来疼痛,眼前浮现萧庭訚猩红双目质问她的一幕。
现在回想,竟有几分愧疚。
沈微渔突然心慌起来,双手交缠在一起。她不明白为何会对萧庭訚有愧疚,难不成她忘记萧庭訚之前对自己做的种种过分之事吗?
她心乱如麻,全然没注意已死去的朝梣指尖竟在颤抖。
几日後,庆灵城。
一道清瘦的人影出现在市井,弯着腰垂首,手里拎着药馆包好的药方,踱步回到南子街最里的一户院门。
“吴大哥,你又去买药吗?”几个稚童瞧见“他”,都纷纷跟“他”打招呼,热情天真的面容,令人容易生出好感。
沈微渔仰起头,瞥了他们一眼。
当初来到此地,花光了身上珠宝,才置办一处闹鬼的宅院,沈微渔亦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跟邻里来往,避免麻烦。
附近的稚童倒是天真可爱,见他胆敢住进闹鬼的宅院,一个个都对她充满敬佩和好奇,一来二去,他们也跟自己熟悉起来。
她也通过这些稚童知道邻里的一些为人。
不过她来此处是为躲人,一些结识都没必要。
沈微渔思忖,可面对稚童到底狠不下心冷着脸应对,只能勉强露出笑容,便匆匆忙忙回到家中。
几个稚童见到“吴大哥”一笑,个个面红耳赤,你看我看你,纷纷开口道:“吴大哥笑起来真好看。”
沈微渔走得快,没听清身後稚童们在说什麽。她一回到院子,将门闩上,转过头厨房冒起青烟。
“你身体还没好,去歇着。”沈微渔的笑脸收敛,垂眸走近厨房,一眼都不看正在竈前煎药的人斗。
“阿渔,你还在生我气。”朝梣软弱无辜地想要环抱她的腰肢。
可自从他醒来,沈微渔便不再理会他,任凭他如何示好,都无动于衷。
朝梣面上不在意,可每日宛如蛇一般缠着沈微渔。
沈微渔用手拍了拍他,“男女授受不亲,给我松手。”
“阿渔,你从来都不跟我如此生分。”朝梣自从“死而复生”霜白的面容未曾有丝毫血色,眉眼孱弱。
之前还有几分人样,如今每日像文弱书生,每日黏着沈微渔不够,时常用伤心的眼睛望着她。
沈微渔不为所动,心如磐石。
朝梣活像是被抛弃的妻子,哀哀戚戚,默默来到廊檐下黯然失色。
院子里种了枇杷树丶金明树,还有石榴树各几株,树叶飒飒。
沈微渔从厨房出来,恰好见他伤春秋悲,本就单薄的身子又变得摇摇欲坠。
沈微渔心软了一下,又冷起脸,低声道:“我们谈谈。”
朝梣闻言,收起黯然的神色,侧身与她一并回到里屋。
两人落座在四方桌前,沈微渔一双美目濯清,恍若宝玉,灼灼其华。
朝梣攥紧衣袖,竟不敢见沈微渔,挪过视线,落在斑驳的茶具上,心绪不宁。
沈微渔见他不愿意开口,便先开口问,“你为何这般做?”
“萧庭訚根本没杀你,是你自己假死逃生。”
“还有情蛊一事。”
“朝梣,你瞒我的事情太多了。”多的沈微渔一问出口,锥心的疼密密麻麻席卷全身。
朝梣何尝没看出她的伤心,心中仿佛被人偷走什麽,难得狼狈地垂帘道:“当年我奄奄一息,苗疆的同族找到我,想带我回去,甚至用你来逼迫我。”
“可我不愿意你被牵连,故此用假死来脱身,然而假死的药会让我失忆。当时我并不知情,浑浑噩噩从坟墓里爬出来,便被英王救下来,为了恢复记忆,我滋养蛊毒,每隔一段时间放血,才将蛊毒炼好。之後食用蛊毒,以毒攻毒,才恢复了七七八八的记忆。”
“正因如此,我这几年都没有来见你。”朝梣将曾经的过往一五一十地告诉沈微渔。
“情蛊是我们相识的第二年给你下的,那时我娘亲曾偷偷来见我,知道我有喜欢的人,还是中原人,娘亲很生气,只因我父亲也是中原人。但他薄情寡义,骗了娘亲感情,还害得娘亲双目失明,娘亲担心我会重蹈覆辙。”
朝梣说到这些往事,语气顿了顿,擡眸凝视她,眼底有几分挣扎,明白说下去,沈微渔绝对不会原谅他,可不说她更不会原谅自己。
也许,一切都是因果报应。
朝梣修长如玉的指尖叩在四方桌上,一缕寒风扬起绀色的丝縧,窄口镶绣如意,露出昔日放血遗留的伤疤。
沈微渔馀光触到,心声停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