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私心很重,因此没有强求沈微渔见朝梣最後一眼。
渔船又缓缓行驶在湖面,春雨连绵不绝落下,身侧多了一名女子为她撑伞。女子是萧庭訚身边的一名暗卫。
沈微渔驻足在岸边,任由寒风侵肌,直到那艘渔船彻底消失在眼前後,她才恍惚地转身,一眼觑见通体玄色的马车。
她回到马车时,葛老已经走了,萧庭訚兀自下棋,瞧见沈微渔来,擡眸瞥了她一眼,气息平和,收敛寒意。
马车慢慢行驶,春雨化为珍珠落在人间发出清脆之声。
沈微渔疲倦地说起今晚之事,顺道向他道谢。
“今夜是你用毒药威胁她,朕不过配合你说了几句话,不用道谢。”萧庭訚心平气和道。
“我说的道谢不是你威胁朝雪,而是你为我挡了那一枚细针。”
沈微渔对于他的恩情,自是心中有数。
萧庭訚举棋不定地擡眸睥睨沈微渔。
狭小的马车内,她沉静如溪水,温婉的面容褪去血色,一截脖颈白如雪霜。
沈微渔察觉他的目光,擡眸回望,萧庭訚却是先避开视线的人。
“不必多谢,你之前不也给朕挡过箭吗?”萧庭訚低声道。
沈微渔闻言,突然坐立不安,双手纠缠在一起,要不要跟他说之前挡箭是她设计好的。可沈微渔不敢保证萧庭訚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当场翻脸,又锁住他。
她对萧庭訚没有之前厌恶。
却也没有十足的信任。
故而沈微渔笑道:“嗯。”
萧庭訚若有所思睥睨沈微渔,手上的白棋落在棋局,眉眼低垂道:“你之前为什麽选朝梣。”
他知道沈微渔为何选朝梣,可心底的嫉妒啃噬着胸口,非要问出所以然,令心口的被撕碎血肉模糊才肯罢休。
沈微渔闻言,思忖了一下,“我选朝梣活下来,一是我不想让他因我而死,二是我知道你不会出事。”
“毕竟你可是天子,有真龙庇佑,哪里会轻而易举死掉,况且我相信你不会死。”
萧庭訚掀起眼皮子,又垂下,“万一朕会死呢?”
“说什麽死不死,我不信你会死。”
“人都会死,朕也会死。”萧庭訚平静地凝望沈微渔,眼眸晦暗,明明说的话很轻,却令沈微渔心口疼起来。
“若是我死了,你会为我流眼泪吗?”他一句轻声,如鸿毛悄然无息落在沈微渔的耳边。
天边响起轰隆隆电闪雷鸣,马车行驶青石板,露出一角布帘,露出男子攥紧双手,青筋蜿蜒的一幕。
“会。”沈微渔低声的一句话,令萧庭訚心里的一根琴弦断开。
隔日。
湖面渔船,一道咳声缓缓响起。
朝梣虚弱地躺在船身右边一侧,面色苍白如琉璃易碎。
他努力用手撑起身子,可药效突然发作,一下子惊醒了守在外头的朝雪。
朝雪掀开布帘,听着耳边动静,冷声道:“你身体还中着蛊,乱跑作甚?”
“我想见她。”朝梣喃喃低语,眼里布满红血丝。
朝雪听出他话里的痛苦,不由低声道:“昨日娘跟你打赌,你若装被下毒,但凡她选你,我就允许你去救她。”
“可是娘亲,她昨晚真的没选我吗?”朝梣昨夜本来要对朝雪下蛊以求脱身。
但朝雪提出要赌一局。
朝梣不愿意,可朝雪说若是他愿意赌,此生绝对不会找沈微渔半点麻烦。
若是他不愿意赌博,朝雪会在朝梣死後,让沈微渔陪葬。
朝梣为了沈微渔的安危,自愿揭下赌局,也自愿服用装死的药。
他信心满满,沈微渔一定会选他,然而醒来,却知道沈微渔还是选了萧庭訚。
朝梣不甘心,也不愿意相信朝雪的话。
朝雪却是面不改色道:“萧庭訚是天子,有权有势,谁会不喜欢他,况且我不会骗你。”
“不,我不信。”朝梣深受刺激,当场吐了几口血晕厥过去。
朝雪闻到血腥味,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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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後,春雨连绵不绝,沈微渔出行不便,干脆在家中听雨看书,倒也快哉。
萧庭訚自从那夜过後,便一直没来寻沈微渔。
沈微渔没有刻意去寻萧庭訚,该来的人,总会来,不该来的人,都不会来。
她深谙此理,在家中闲了几日,待到天晴去了一趟绣坊。
福三恰巧也在绣坊,一见到沈微渔眉开眼笑,“少东家,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