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剑的手几乎下意识有些发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句话来自于谁的口中。
只依稀记得,那语气与方才奚元脱口而出的话音,恍惚间重叠在了一起。
晓羡鱼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望向乌满。
这种情况下,直接杀了这少年,倒是简单省事。
毕竟被魇寄生,通常而言便是没救了。
魇乃世间至污至浊之气,无法净化,无法驱除,只可趁接触尚浅时迅速封印丶压制。但乌满被腐蚀的程度已经很深,几乎融为一体,就是沈疏意在这,也无力回天了。
不过,她不一样。
她前世作为魇主,对身体里那根骨头深恶痛绝,千方百计搜寻净化的法门,虽然到死也没有找到,但她在坠夜城数年间精研此道,也并非全是无用功。
天底下绝不会有人比她更会对付“魇”这鬼东西了。
魇息滋长于七情六欲,因此根源在心。
当然不是胸膛里活蹦乱跳的那颗心,而是识海之中。
以她如今的修为境界,不经允许进入别人的识海是个难事,她的神魂又在妄海碎过,元神强度也比不得前世,最多只能尽力攫取乌满的一抹心念,再以那心念为引,引导他抵抗压制魇息。
“拖住他——”
晓羡鱼朝奚元撂了句话,同时剑尖垂地,飞快刻划出一段神秘咒文,随即她将剑往上空高高抛弃,腾出双手掐了个诀。
是她在坠夜城学来的一种摄人心念的邪术。
久不用此术,稍稍有些生疏。奚元瞥她一眼,没说话,擡手漫出幽深黑气,黑气与魇息纠缠不休,躁狂不安的少年顷刻便被死死压制住。
跃池剑回落至手中一瞬,术成。
然而晓羡鱼刚触碰到乌满的心念,神色蓦地一变,立刻解了术法。
她望向少年眉心扭曲涌出的魇息,有些错愕:“那不是寄生,是诅咒。”
以魇为源的诅咒实在险恶得很,方才那一刹那,差点通过宿主的一缕心念渡来,爬到她的识海里,好在她及时掐断了联系。
奚元问:“哪种诅咒?”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诅咒。”晓羡鱼轻吸一口气,“他这样还能活着,是因为被诅咒吊着命。”
看这少年形貌,便知他经受过多少非人折磨;或者说,他自己为了求死,做出过多少自我了结的行为。
有人不让这少年痛快地死去,要他神智清醒,困在亲族惨死殆尽的哀亡山谷里,不得解脱丶不得超生。
奚元垂了垂眼,黑雾漫卷少年全身,最终徐徐蜿蜒攀向左心处。
找到了。
“小仙姑,杀了他。”他偏头对晓羡鱼道:“阵心在他心脏,毁去阵心,融骨飞雪阵即破。”
乌满陷在黑雾里,面颊被映照得隔外苍白。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年纪,真正活着的时候,想必是鲜亮活泼的。
而如今,似疯似魔,不人不鬼,只剩了一具了无生机的人形。
他吃吃地笑了起来,有几分狰狞意味:“杀了我……姐姐,我等了三百年,你终于来了,是为了杀我吗?”
“此地山水,皆偏爱你,你是神灵认可的有缘之人,便是哀亡谷族人眼中最好的人。”
“可我总是忍不住想,当初若是你没来该多好……你为什麽要来呢?”
“你不来,一切都不会发生了。”